听从她的命令，君欢染着鲜红蔻丹的手抚上武雉稚嫩脸庞，“你想听他们哀嚎，他们就会在你面前哀嚎，孩子，这就是权力。”
武雉看向地面瑟瑟发抖的乞丐，又看向人高马大的护卫，问君欢道：“那些护卫，为什么要听你的？”那些乞丐曾经仗着自己的武力欺负她，但君欢是个弱小的女子，却能够操纵那么多强大的护卫为己所用，武雉觉得疑惑。
君欢莞尔，眼中难掩欣喜，武雉的回答已经超过了她的预期，她没有因为短暂的享受他人给予的权力而兴奋迷失，而是问出了隐藏在权力背后的运转关窍，“答案都在书里，你想学吗？”
武雉肯定的点了点头，贵人向她伸出手，“那你就和孤走。”没有任何犹豫，武雉便将自己的手放在了贵人掌心。
马车里还有另一个与武雉年纪相仿的姑娘，她穿的很好看，粉雕玉琢，绫罗绸缎满身，小小的环髻上带着金玉制成，栩栩如生的花钗。在看到武雉后，她眼中立刻流露出嫌弃而嫉妒的情绪。觉察到对方的不善，武雉防心大起，谨慎的盯着对面的姑娘。
君欢摸了摸那小姑娘的头，“玉华，她叫武雉，以后就是你的姐妹了。”又腾出手摸了摸武雉的头，对她道：“小雉，她叫卜玉华。”
洗过澡换完衣服，武雉的穿着打扮和卜玉华变得一样，她看着手心那枚栩栩如生的花钗，迟迟不舍得将她戴在头上。
黄金被锤成薄薄的叶片，镶嵌在底座上，成了中心珠宝的陪衬，黄金已经是她见过最珍贵的东西，一点点便可以足够她生活很久，但现在她所珍视的黄金成了陪衬。
她想，究竟是什么东西，这么珍贵，让黄金也沦为陪衬。这么珍贵的东西戴在头上，武雉有些不舍得。
君欢看出了武雉的犹豫，解释道：“中间那是红宝石，在大盛，皇后可以带十二树花钗，一品九树，逐阶递减，材质也大有不同，五品以下不得用。”
武雉想了想，并没有将花钗带在头上，她很清楚，这种东西不是她一个乞丐能戴的。
君欢笑了，拿过她手上花钗，稳稳戴在武雉的环髻之上，“孤说你能戴，你就能戴。这花钗精致，却只是人的陪衬，若被这死物束缚，才是真的愚蠢。”
武雉看向君欢，似懂非懂。
她隐约猜到了这位贵人不寻常的身份，却并不知道她谁。
在成为小宫女之后，武雉才知道那位贵人的真实身份，哲宗皇帝第五女，思太子、章、哀、怀三帝胞妹，当今镇国女王，因今上年幼，代行天子之政，总摄朝政。
不仅如此，为示与姑母亲近，皇帝还迎娶了镇国女王的独女，迎阳女君为皇后，亲上加亲。帝后和睦，对镇国女王也十分孝顺，但这位掌权天下的女王却并不开心，眉宇之间总是挂着忧愁。
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总是愁眉不展，武雉与卜玉华想尽办法哄她开心，都没有任何成效。
她在宫里开辟出内学堂，令身边的女尚书、翰林学士教宫女们读书认字，武雉与卜玉华也在其中，君欢偶尔考察，听清内学堂众人回答，她那两道微蹙的柳叶细眉才难得舒展。
武雉敏锐捕捉到女王的情绪，于是细心去揣摩她所提出的问题，她挑灯夜读，试图找寻始帝、明宗皇帝、端宗皇帝，这三位大盛历史上著名女帝之间的联系。
渝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南帝北皇结为夫妇，天下一统，作为双王独女，始帝陛下成为大盛首位君主，也是首位女皇帝。
她的一生短暂，二十七岁英年早逝，死因难产，连带着未出生的皇子也夭折，天下险些大乱，幸亏始帝早有防备，提前养育宗室在身边，以备不患，在重臣的辅佐下，朝廷才勉强维持。
始帝驾崩后，一直至明宗皇帝，陆续有女帝难产、或有人趁女帝生产时，意图不轨，终于在明宗皇帝时期，女帝生产为其生父架空，后几经波折夺回大权，见山河动荡，百姓受难，明宗下旨确立了先皇子，再公主的继承顺序。
女人无法拒绝生孩子，这是上天决定的事情。
生育是她们一辈子跨不过去的槛，那是她们最虚弱也是也无力的时候，所有心怀不轨的人都想要抓住这个机会，拼死一搏。前代诸多女帝用鲜血写下条条经验，却依旧无法阻挡有心之人的险恶。
那之后，大盛便只出了端宗一位女帝，她除掉了所有兄弟，登上皇位，但近支皇族被屠戮一空，宗室衰微，外人起异心，权臣坐大，皇位几经易主，两代三帝蛰伏二十余年，才重新将皇权收回。
武雉放下书卷，盯着案前那盏跳动的昏黄灯火出神，这一刻她明白了，摄政女王所有的忧愁全来源于，她掌握天下大权，临朝摄政，却永远无法顺理成章的登上皇位。
公主成为皇帝的前路，已经全被堵死。
女王殿下，真的不能再做皇帝了吗？
武雉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