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样的项目了,日子过得节俭,当然也不肯花冤枉钱手术。听说肾结石的疼痛和女性生产差不多,她决定自食其力把结石生下来。半个月过去,还是没有动静,疼起来天塌地陷。家人都劝她赶紧去碎石,A爹也发来慰问短信,嘘寒问暖。
A子和她爸本身联络并不多,属于那种话很少,不谈人生,不提生活,偶尔不痛不痒地聊聊最近苹果又发布了什么新产品的父女。A子大学毕业后北漂打拼,互动就更少了。2012年经济危机,A爹的公司陷入困顿后,A子开始频繁接到父亲的短信,问她最近忙不忙,工作累不累,钱够不够,能不能借爸爸一点。能不能借呢?毕竟是亲爹,当然得借。A爹每次都承诺,下周一换,下个月初还,只要公司工厂有起色立刻就还,但每次都是借10块,还5块,借5块,还1块,洞越还越大。A子很心痛,并不是因为父亲跟她借钱,而是父亲每次借钱之前的寒暄。她宁可他什么也不说,别问她过得好不好,吃得香不香,干脆直接说要多少就好了。至少这样,她不必看他铺垫得那么生硬,仿佛在提醒自己没被爱过。就这样陆陆续续借到了A子肾结石这一年。A爹照例嘘寒问暖,慰问结石,然后开口借钱。A子虽然拮据,但咬咬牙也还是借了。A爹收到钱之后又说了一句话。就是这句话让A子从头凉到脚。他说:上次让妳多喝可乐,喝了吗?一定要多喝可乐,可助排石。
哪怕是没有这方面医学常识的人,多少也会察觉到“喝碳酸饮料排结石”的说法仿佛哪里不对。如果A爹是个与社会脱节的老人,偶然查到个可乐排石的偏方,来不及核实就忙不迭地来告诉女儿,也勉强说得过去。但问题是,A爹本人就是个常年复发型的肾结石患者,甚至就在几年前还做过全麻手术。这个平常不碰碳酸,不吃内脏,动不动就买石榴汁来预防肾结石的人,竟然会劝女儿喝可乐。
A子当下也并没有把点和点连在一起,得出什么结论,只是觉得又离谱又诡异。A子可以接受父亲对自己不闻不问,虚情假意,或全无助益,但她想不通,为什么世界上有那么多话好说,父亲却偏偏选择给了她一个,他明知道的,能够让她更痛苦的建议。她想不明白,后来,也就不想明白了。也没什么激烈的愤怒或彻骨的决绝,她只是,自那之后再看见父亲发来的信息,没有点开的意愿了而已。
当然,父亲没有善罢甘休。电话,短信,视频,邮件轰炸。妳不回?不回没关系,那就顺着妳的关注列表,向所有人声讨妳的罪行,总有人会告诉我妳在哪。
A子因此搬了好几次家,行李越搬越少,变成个小蜗牛。我们一起同住半年后,是A子的生日。我们俩坐在阳台上,裹着毛毯,喝着姜茶,边看夜景边等零点。她说好羡慕我的小公寓。其实我的小公寓也是妈妈高瞻远瞩,趁前几年房价低的时候给我买的,不然我也要往死里奔波。午夜的钟声响过,A子长叹一声,说:“K子呀,我33岁了。我什么都没有。好像不管怎么努力,还是什么都没有。”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A子的厄运还未结束。一年后,A子二度肾结石了。作息规律,饮食健康,爱喝水,爱运动,不烟不酒的A子,竟然又肾结石了。而且这次石头的直径比上次还大,八毫米。为了省钱,A子又决定要自力更生,生下结石二胎。我说我拜托妳去一下医院,我给妳钱好吗,我真的好怕哪天打开门,发现妳躺在一滩血里。
我是认真的,因为这个时候我和A子有一个共同合作的项目正在等评级,她要是倒下,我也要两眼一黑了。等待过会的空档,A子又焦虑起来,于是决定致电大师,想问问项目有没有出头之日。说到一半,结石又疼起来,只好尴尬地跟师父说身体不舒服,改天再聊。电话那头,师父静了一会儿,问,妳父亲有这个病吗?
A子一愣,说对啊,但结石应该不遗传吧?
师父说,那自从妳开始生病之后,妳父亲还长过结石吗?
A子答不上来。她已经两年多没联络过父亲了。但只看父亲那到处发疯精力旺盛的状态,也不太像是病魔缠身。
大师这话里话外是什么意思?怎么听着像是在说A爹把结石置换给A子了呢?不不,不可能,绝对是误会,应该是我们想多了,肯定是巧合而已。我连忙制止了这个话题,让A子别往心里去。一来是这说法确实太过怪力乱神,让人一时难以全盘接受;二来,我对这位大师自始至终是心存疑虑的,总忍不住用最坏的动机去套用他的每一句话。突然抛出一个这么夸张的假设,难道是什么服从性实验吗?如果连这么夸张的说法都能接受,那岂不是以后无论他说什么,都不得不相信了吗?
都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但不知玄学是不是也遵从这么个道理。
话又说回来,如果真要选择相信A子的厄运体质,那么,在她这一步霉运还没走完的期间内,贴过来的所有人不是都很值得被怀疑吗?纵然是顶着大师的名号,但谁又能保证他不是披着师皮的另一个J君呢?谁又能保证他是真正的救世主,而不是另一个趁火打劫,来泼硫酸的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