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中，却只在池底蓄了浅浅的一层水。
她又打了几桶水，终于漫过被褥。
昏暗的天光下，水色浑浊。沁凉的夜风拂过，被土腥气掩盖住的另一种腥味散开。
她掬起一捧水凑近用力闻了闻，是熟悉的血腥味，浓重得超出她的意料。
邱梓灵知道小姑娘身上染了血，但不是小姑娘自己的血——她身上并没有明显的外伤，只沾染了许多血渍。
但衣上的血量似乎比她想像的要多得多。
邱梓灵从西面的后厨中找出火折子，点燃了棚下的油灯。
昏黄的灯光下，是一池浅红的浑浊池水。
她用力搓洗着红裙，想将心头的不安一同洗去，却只是随着加深的水色而越发清晰。
她举起红裙，血红的水珠顺着属于女子的衣裙滴落。
叮咚，叮咚。
是水珠坠落在积水中的声响。
在这寂静的雨夜中，宛如琵琶的单音，带着心悸一般的鼓颤，与她惶恐的心脏一齐跳动。
那么，这些……会是谁的血？
不，应当说女孩的来历本身就有问题。在……废矿附近？为什么？她不是这镇上的孩子，邱梓灵十分的确定。可废矿附近只有这一座小镇，再之后的烬谷，只有一些仙门弟子驻扎。
废矿……是在废矿附近有什么人贩子的窝点吗？近六七年来这一带确实每几个月就有一两个孩子走失，不是这个镇，就是那个村，防都防不住。
可是那身衣裳，那身血，说不通。
很奇怪。她习惯性地咬住下唇，最初救人心切的情绪过后，冷静下来的脑中后知后觉地涌出一大堆无解的问题，令她心生恐惧。
寒意不住爬上她的脊背，邱梓灵扔下红裙，提着裙摆匆匆穿过内门，跑过角院，踏上西厢房的前廊时，她下意识地抬眸，乍然间便对上了一双泛着幽幽绿光的眼。
“啊——！”
她冷不防地受到惊吓，尖叫出声。
幽幽的绿眼被尖锐的叫声一惊，猛地自栏杆间隙窜入后院，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中。
邱梓灵苍白着脸，止不住地发抖，有一种落泪的冲动。
她慢慢蹲下，用力的紧紧环抱住自己，深深呼吸着，一点一点地努力平复自己惊恐的心。
“邱小妹！”
她听见齐煜紧张关切的声音，随后是一阵慌乱急促的足音，停在她身前。
“有没有什么事？怎么了？”
没必要。
不过是自己吓自己罢了。那不过是一个不足十岁的小姑娘而已。
“……没有事，只是被小黑吓了一跳。那个小姑娘怎么样了？”她站起来，试图扯出一点令人安心的笑意，可不住发颤的声调仍暴露出她的不安。
齐煜不疑有他，“嗯，小姑娘似乎没有什么大碍，你要不要休息下？”
“缓一下，缓一下就好。”邱梓灵攥住衣袖，似漫不经心地问起，“齐大哥，你是怎么碰到这个小姑娘的？”
“这个啊……”齐煜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虚空中的一点上，回忆着，“今天的雨不是下得不大么，我就想着上山看看，就瞧见一只挺漂亮的白鸟，只是特别的狡猾，比狐狸还聪明，我一路追着它，十多箭也没猎着它。”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接着道，“倒是我自己在一个坡处滑了一跤，一路滚下去。幸好当时的天还有点亮，我才看见了那个小姑娘。”
也亏他自诩是镇上最好的猎户——虽然一共也只有三家——追了大半座山也没猎到一只鸟，还狠狠地摔了一跤，身上有几处到现在还隐隐作痛着，只是幸好应该没伤到骨头。
但那只鸟也真是聪明，聪明得让他有种被它溜着玩的错觉，不过怎么——他自嘲地笑着，摇头到一半却突然停下，怎么不可能呢？离这几十里的地方不就有仙人住着？指不定那就是哪个仙人的灵宠，虽然他这二十年来只见过这一只，瞧着还十分没用。
“怎么了？”被他突然的停顿惊到，邱梓灵不安地追问道，“是有什么不对吗？”
“啊？没有。”齐煜回过神，忙摇头道，“只是那一带荒了两三年了，最近又不见什么其他镇的人，她怕是被人贩子拐走的。邱小妹，别担心，我明日去城里看看。”
邱梓灵张了张口，欲言又止，终只是点头应了一声，“好。”
那就明日再说吧。
她下意识地轻轻交握起双手，眉头轻蹙着，几分不安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