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我心(完)
风雪呼啸,帐外飞雪如刀。
“四殿下,贺帅吩咐了。”
副将赶来,声音低低:“眼下风雪大作,帐中床已暖好,不如等天亮再寻。”江步月垂着眼睫,缓声:“也好。”
他转过身,缓步走入雪中。副将怔在原地,看不清他面上神色,只听见脚步落在雪上的声音。
等副将缓过神时,那道身影已经消失于风雪。只见雪地下一道极浅的脚印,从营门,一路延至远方。江步月孤身踏入雪原。
与镇北王同谋,是他平生最险的一着棋。
世人皆道镇北王是他归国的关隘,他偏与虎谋皮。五十万两雪花银,换一日兵权,这笔荒诞买卖,恰恰契合了两人心照不宣的算计。但这还不够。
十二年质子生涯,这些在异国他乡的寒夜里,一笔一划刻入骨髓的筹谋,岂是旁人能'懂?
拿到虎符,回京,落子。
这念头是冰铸的甲胄,覆住他的全身。
他要的是权力。
夜色降临,雪原寂静,他每一步都踩在冰层最坚实处,如踏宫阙玉阶。“不急。”他对自己说。
十二年的重量,,值得这点耐心。
还有半月光景。不急。
只是喉间那股无法抑制的腥甜骤然上涌,又被他强行咽下。…他厌恶这种失控感。
就像他厌恶他多情的母亲,和她软弱的情人。权力,只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是这世间最纯粹的存在。
凡人的情爱,只会拖累步履。而帝王,仅凭一丝猜忌,便可褫夺他作为天之骄子的所有气运。
同样的,镇北王对他的一点点疑心,也足以踏平阳城。阳城。
“舒羽是谁,锦瑟先生是谁?”
“阳城遭了天灾,城门紧闭,听说无人生还。”“步月…确实不知。”
唇齿间残留着一缕腥甜。他望着漫天无垠的雪原,不见天日的长夜,一丝冰冷的戾气在眼底掠过。
虎符到手,便能即刻返京。
可这是第几座雪丘了?该死的,虎符在哪儿?不知第几个来回后,他看着月光下冷硬的冰丘,停住了脚步,将左手从裘袖中缓缓抽出。
那只手在月光下显得过分苍白,指节分明,像玉雕的竹节。他垂眸看着自己的手,然后,没有任何预兆地,将这只完美的手狠狠按向旁边冰丘最尖锐的棱角!
“嗤一一”
皮肉被冰棱划开,温热的血瞬间涌出,滴落在雪地上,迅速凝结成一颗颗暗红的冰珠,在雪地里留下惨烈的光。
记号。他漠然地想。
雪原无垠,易迷失方向。以血为引,最是醒目,也最节省时间。如此,便能分清方向了。于是,每一次停顿探查,那只完美的手总会“不经意"地在冰丘上留下红痕。
新的刺痛叠加在旧处,掌心的麻木感越来越重,那只白玉般的手染上点点红痕,如凄艳的梅。
“为何如此?”
他深深地、无声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刮擦着喉咙。远处的黑暗骤然放大,吞噬了所有光亮。
“为何如此?”
远处营帐中,贺千山卸了甲胄,卧在榻上,手畔是一壶温热的江南春。“属下不知,是否要派人去救?”
副将站在他身侧,低头待命。
“无妨。”
“钱送到了,死了也好。”
他笑了笑,将剩下的江南春饮尽。
“江南春是好,可惜小子……还是着急了。”副将从怀中掏出另一封信:“王麟自阳城来报。”“阳城逃逸人贩舒羽,已伏诛。”
贺千山抬眸,眼底闪过一丝玩味的怜意。
“已伏诛?好。”
“想个办法,让那小子知道。”
“做大事的人,总得熬过寻常劫数。”
“是。”
酒尽了,夜还长,贺千山于北风呼啸间轻轻打着拍子,微醺着,坠入酣梦。“春心莫共花争发……
他看得明白,这个年纪轻轻的四殿下,来边境的一路上都在为那个叫舒羽的女孩,频频驻足。
春心莫共花争发。
一寸相思一寸灰。①
江步月算着日子,边境至京城不过十日,腊月十五前返京绰绰有余。除非,绕路阳城,日夜兼程,额外仍需三日。那么他就必须在今夜找到虎符。
他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低垂的眼睫遮住了所有波澜。“还有时间。”他凝视着指尖的血渍,轻声道。这个念头刚起,左膝突然传来撞上冰棱的"喀"的闷响。钝痛窜上脊背,他身形一晃,终是单膝跪进雪中寒意透骨。
他半跪着,藏住了眸底翻涌的一切,死死盯着自己按在雪地上的右手-一那只手正不受控制地微微痉挛。
这不是他该有的姿态!
一股暴戾的羞怒猛地窜起,他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密密麻麻的伤口,更尖锐、熟悉的刺痛瞬间掩盖了膝盖的钝痛,与胸腔那股焦灼的暗流。在疼痛与焦灼交织的片刻里,他终于在昏暗之下,窥见了那点被厚冰覆盖的微弱反光。
…找到了。
他重新夺回了那种冰冷到掌控一切的沉静。他没用任何工具,只是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