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相媚好(4)
是夜,尚盈盈卧于太子榻上,锦衾香软,可比下房里的通铺舒坦百倍。一觉酣沉,不知天光已至。
晏绪礼这一宿倒是没怎么合眼,时而支起身子,借着纱帐外朦胧烛火,细细端详枕边人。见她裹着锦被,脸蛋儿睡得红扑扑的,晏绪礼顿时跟得了什么珍宝似的,隔三差五就要扒开被角瞅两眼,稀罕得够呛。天刚蒙蒙亮时,尚盈盈迷迷瞪瞪一摸身下,陡然惊觉这软乎乎的锦褥子,可不是她那硬条炕。意识到自个儿竞占了主子床榻,尚盈盈登时唬得魂飞魄散,慌忙想爬起身来。
谁知太子爷非但没怪罪,反倒叫人给她端了碗热腾腾的杏仁茶压惊。尚盈盈捧着茶碗,暗忖太子爷当真是位宽厚仁慈的好主子,心底愈发感念,浑然不知晏绪礼昨夜干的"好事儿”。
自打那日起,晏绪礼便总留她来暖榻,再悄悄燃起安神香。等把尚盈盈哄睡着,他便自个儿钻进来,搂着憨狐狸畅然入梦,屡试不爽。如此数日,晏绪礼渐生贪念,某夜趁尚盈盈熟睡,忍不住在她肩头皮肉轻轻一啄。唇瓣方触,便闹得自个儿心口发烫,怦怦乱跳。后半夜仍不成眠,晏绪礼索性披衣起身,在窗前就着冷月,瞧了半宿兵书,心里竞跟偷吃花蜜一般甜。
这般隐秘欢喜,连他自己都觉得荒唐,却偏不愿叫停,反倒一日更似一日贪恋。
时值隆冬,朔风卷地,紫禁城内外皆覆了一层冷冽寒霜。东宫暖阁里,银炭烧得正旺,兽炉吐着袅袅青烟,冲淡窗隙渗进的刺骨寒意。晏绪礼斜倚在炕几边,垂眸瞧着兵部呈来的奏本。原是皇帝前日偶感风寒,尚未及调养利索,又逢熙嫔腹中龙胎不固,无端小月。两下里一激,竟致圣躬违和,卧病乾明宫中。太医连番请脉,称需静养,皇帝只得降旨,着太子暂摄朝政,代行监国之职。如今朝政诸事皆压在晏绪礼肩上,案头奏本堆积如山,皆是年底各地急报。河工、粮饷、边关军情,字字如针,扎得人眉心发紧。伺候的宫人们屏息静气,连脚步声都放得极轻,生怕触太子爷霉头。席秋捧了盏参茶进来,见他神色倦怠,不由轻声劝道:“太子爷,您都已瞧了大半日的折子,还是喝口茶歇一歇吧。”晏绪礼这才将狼毫架在青玉笔山上,抬手揉了揉酸胀额角,眼底血丝隐约可见。
“席秋。“晏绪礼端起参茶浅抿,忽然开口唤道。席秋忙向前挪了半步,绣鞋陷进厚实花毯里,欠身说:“奴婢在。”“往后玉芙的差事,不必过于苛责,吃食上也别短了她的。"晏绪礼摩挲着茶托子边沿,徐徐吩咐道。
席秋姑姑闻言,心头咯噔一跳,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异样。“是,奴婢记下了。"席秋垂首应道。
这玉芙……莫不是真入太子爷的眼了?
席秋暗自咋舌,自己好不容易相中个手脚勤快、伶俐机敏的丫头,正琢磨着慢慢调理出来,日后也好接替自个儿的差事。这下可好,眼瞅着是要被太子爷收用了去。但又细一想来,太子爷孤身许久,若能有个知冷知热的姑娘陪着,也是好事一桩。席秋心中暗自盘算,撤换下案边冷透的金骏眉,躬身退出暖阁。晏绪礼阖目养神片刻,这才又重新坐起来,眼神儿往外头瞟了瞟。他知道,尚盈盈这会子该来暖阁洒扫。他今儿个特意挪到这儿歪着,说白了,就是存心等着她呢。
正这般想着,窗外就隐隐约约传来脚步声。晏绪礼唇角还没等扬起来,却先听着顾小王爷那略显轻快的嗓音。
晏绪礼眉头顿时一蹙,心觉不妙,目光顺着窗隙望出去。果不其然,尚盈盈正跟顾绥那小子在廊庑底下走个对头碰儿。腊月里刚打过霜,檐角垂下的冰溜子足有半尺长,映着日头泛出青凛凛的寒光。只见顾绥身着石青行褂,领口一圈风毛簇拥着玉面。袖口翻出寸许紫貂出锋,抬手间隐约露出内里宝蓝江绸棉袍。
尚盈盈瞧见顾绥,顿时面露讶异,屈膝请了个蹲安,细声同他说了句什么。顾绥脸上立时便漾开一抹笑,又回她几句,呵出的白气氤氲眉目,瞧着当真是欢喜。
尚盈盈便也含着一抹浅淡笑意,匆匆越过顾小王爷,打起漳绒帘子,往暖阁里头进来。
尚盈盈刚一脚踏进门槛,还没来得及看清殿内情形。一只大掌便冷不丁从旁伸出,虚虚捂住她双唇。
紧接着,她整个人就被大力往旁边一带,手里攥着的巾帕立时飘去地上。转眼间,已是被人死死抵在窗格子上,碰出阵慈窣乱响。“唔!”
没料到在东宫这地界儿,还能碰见流匪头子。尚盈盈吓得魂儿都快飞出去,眼睛倏地睁得溜圆,喉咙里发出一阵细弱呜咽。这动静儿不大,却也足够惊动外头的人。
“玉芙?”
鹿皮靴咯吱咯吱地踩过积雪,随后顾小王爷的声音便从窗前传来,疑惑地关切道:
“里头怎么了?你没事儿吧?”
尚盈盈一颗心怦怦震颤,几乎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她哆嗦着唇瓣便要喊叫出来,可下一瞬,一股熟悉的沉水香气钻入鼻尖。身后之人……是太子爷?
尚盈盈惊魂稍定,僵着脖子,拿眼梢儿小心翼翼地往身侧瞟去。一双桃花眼里幽光潜藏,果真是晏绪礼。
他这是要做什么?
晏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