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离在颍川士族周围的河洛士族领袖司马懿。
颍川士族领袖陈群。
为了避免任何一方独大,他抬高陈群的地位,继续以九品中正制拉拢颍川士族,打压河北,制衡曹真、曹休的军权。
同时保留宗室将领的兵权,防止士族掌控朝政。
而后又因边防需要,不得不将权臣外放,让曹真、曹休、司马懿全部远离中枢。
陈群虽留朝中,但职权逐渐被他以亲信刘晔、蒋济分走,又以蒋济、秦朗、夏侯献等人共掌洛阳中军。
与此同时,还重用中书监刘放、中书令孙资等近臣,绕过陈群所统尚书台直接发号施令。
如果天下承平,他这一套制衡之术是极好用的,他能牢牢把权力掌控在自己手中,真正做到政由己出,任心而行。
只恨蜀贼北寇!
曹真死了。
司马懿败了。
中书令孙资死了。
陈群儿子陈泰死了。
司马懿儿子司马师死了。
关中尽失,蜀寇还都长安。
凡此种种……他的一整套权谋制衡之术,全都乱了套了!
陈群从曹叡身侧走上前来,对着曹叡行了一礼,道:
“陛下,贾豫州言之有理。
“关中之失犹塞翁失马,焉知后福不能继至?
“《孟子》有云: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服…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陛下只须重整旗鼓,效当年勾践卧薪尝胆故事,励精图治,奋发图强,必能吞蜀灭吴,实现太祖与先帝未成之功业。”
陈群此言落罢,蒋济、刘晔、钟繇等人面面相觑,不能言语,贾逵亦是微微皱眉。
陈群引用《孟子》篇,其中最关键的后半段没有说出来。
一是『人恒过然后能改』。
二是『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
这是在说这位陛下有过当改。
这又是告诫这位陛下,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没有忧患意识,不能励精图治,则国恒亡。
说得虽确有些道理。
这位陛下面对蜀吴确实没有忧患意识,在私生活上,也确实有一些不似明君之行。
但值此大败,又值洛水之谶应验…万一这位陛下被这么一激,一怒,一沮,干脆撒手不干,抑或蛮干乱干,国家当如何是好?
这位天子现今需要的不是什么谏言,而是当年太祖与袁绍官渡鏖战屡战屡败,失意至极,几乎要放弃争霸天下时,郭嘉给出的“十胜十败”。
就如贾逵刚才所有言语,完全就是在激励这位陛下,没有丝毫指责之意。
曹叡沉默片刻,看似不以为意地微微颔首:
“中护军所言是极,关中之败,罪在朕躬。
“是朕轻敌大意,无备关中,遂致此败。”
陈群毕竟死了儿子,这个儿子还是为了保护他而死,曹叡多少有些难以面对陈群。
事实上,曹真、张郃、司马懿连连丧师败绩,关中尽丧,长安失陷,究其原因就是关西无备,他作为一国之君,无论如何都是撇不清干系的。
他是该『人恒过然后能改』。
只是…国家难道是他一个人的国家?满朝文武食魏之禄,难道不该忠君之事?
蒋济这时站了出来:
“陛下,关西防备不周,致有此败不假。
“但实非陛下之过,而乃臣等辅佐不力,失职所致。
“臣等食君之禄,未能忠君之事,既不能为陛下未雨绸缪在前,亦不能为陛下排忧解难在后,实有负圣恩。
“愿陛下万莫过责圣躬,而责臣等之过,罪臣等之慢,彰臣等之咎,臣不胜涕零感激!”
蒋济言罢,刘晔、华歆二人亦不顾陈群态度,上前附和。
贾逵微不可见地蹙下眉头,却也没有说些什么,此时确实不是让这位陛下检讨自己过失的时机,而他们这些臣子,又确实不能撇清关西之败的干系。
虽然他确实劝过天子,不能太过小瞧蜀寇。
但为何没有多劝几次?
说到底,在满朝文武皆小觑蜀刘的氛围下,他也被劝服,认为刘禅诸葛亮不能掀起什么风浪来,而国家的重心,确应当放在东南。
毕竟关西粮道艰难,养两万人的耗费,大概便能与淮南、南阳养七八万人相类似。
国家虽据九州之地,可事实真有那么多资源处处皆备吗?
一念至此,贾逵心中再度一叹。
蜀寇偃旗息鼓,五年蛰伏,以山川为隔阻,以时间为遮护,以权臣庸主君臣不和为诱饵,麻痹了大魏朝野上下文武百官。
这是兵法所谓『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
也是『利而诱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佚而劳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
诸葛亮刘禅非但能用兵法在战场上克敌取胜,还早早将兵法化用在国家大略之上。
大魏上钩中计,遂有今日之败,亦复何言?
只能以此为鉴,再不重蹈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