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贾赦方才蹙眉抚须而去。
贾赦才走,便有婆子又送来帖子,却是户部约陈斯远后日定下股子转让事宜。那日陈斯远略略与郎中说定,每股作价一两五钱。户部气大财粗,陈斯远也不好装作不懂人情世故,说不得便要寻机送些冰敬、碳敬去。
瞧那仪门的婆子眼巴巴瞧着自个儿,陈斯远闻弦知雅意,便道:“这两日两位嫂子多有劳烦,红玉,去取两吊钱来,给二位买些酒水解解乏。”
婆子顿时大喜过望,没口子的道谢。待果然得了红玉塞过来的两串钱,更是打躬作揖不迭,说了半晌吉利话方才回转。
仪门的婆子才走,又有后门的婆子来寻,说是有个叫夏竹的小丫鬟请见。
夏竹?陈斯远顿时心下一动,料定必是尤氏又按捺不住。
他便明知故问道:“她可说了是为何事?”
婆子笑道:“说是有人托到她们家姑娘跟前儿,想要寻远大爷买些胶乳。”
陈斯远颔首道:“劳烦嫂子去回了,就说我知道了,得空便过去与二姐儿计较一番。”
婆子应声而去。
陈斯远闷在书房里写了半晌书,眼见辰时过半,想起当日二姐儿、尤氏一并玉体横陈的模样,心下哪里还忍得住?当即拾掇齐整,推说商议营生的事儿,便往能仁寺左近的新宅而去。
却说刻下新宅后楼里,尤氏、尤二姐姊妹两个相对而坐。尤三姐这日一早儿又往窦寡妇处去了,尤氏昨儿个扑了个空,后来贾珍又说与贾赦计较了一桩好营生,尤氏顿时推说原本与二姐儿说好了,这临时反悔,总要前来说一声儿。
她生怕撞见尤三姐,到得地方眼见只尤二姐来迎,顿时心下舒了口气。
姊妹两个一并到了后楼,有的没的说了一通,眼见尤氏愈发心不在焉,那尤二姐便掩口笑道:“大姐何必这般作态?你心下想的什么,我还不知?”
尤氏顿时赧然不语。他本就心慕陈斯远风流俊雅,又前后两回与其缱绻,心下不禁愈发情思转炽。
正此三春,柳舒放,燕语喃喃,文禽两两。偏她好似守活寡一般,又岂能不动心思?
且这女子私回情郎,本就是头一回战战兢兢,第二回心下难安,待来往的多了便愈发大胆。
宁国府里贾珍愈发恣意,哪里会理会尤氏如何?尤氏先前只存心报复,如今却说不清报复有几分,爱慕陈斯远又有几分了。
只是每日夜里辗转反侧,叹自个儿寡鹄孤鸾、红颜命薄,感自个儿愁悉难遗、长夜怎眠,眼见枕剩衾单,便愈发对陈斯远念念不忘。
尤二姐便笑道:“大姐恁地不爽利,我早就应承了,还能拿捏大姐不成?”
当下果然唤了小丫鬟夏竹来,打发其往荣国府后门去请陈斯远。
过得半晌,夏竹来回,说陈斯远发了话,只道得空便来。
尤氏尚且不知陈斯远来不来,那尤二姐却笃定老爷今日定来。因是撇下尤氏,紧忙往前头张罗酒菜。
尤氏独自留在房里,一颗心怦然作乱,时坐时站,又禁不住隔窗往外观量。
待辰时过得大半,前头忽而喧嚷一番,尤氏便知定是陈斯远来了。
果然,须臾便有小丫鬟夏竹来请尤氏。尤氏忐忑着到得前头,偷眼瞥了眼气定神闲的陈斯远,便有尤二姐笑道:“大姐有事儿来寻老爷,昨儿个便扑了个空……起且下去催着席面儿,老爷与大姐先说着话儿。”
陈斯远含糊应了一声,也不等尤氏开口,那尤二姐便飘然而去。
内中只余下二人,偏这会子尤氏又没了言语。
陈斯远心下玩味,观量着闷头不语的尤氏,道:“你寻我有事儿?”
尤氏抬头仓促与其对视了眼,又赶忙垂下螓首来,低声道:“是……昨儿他催着我来,求远兄弟放一些股子。到了下晌赦大叔来了一遭,他又变了。说是另有发财的门路。我,我怕他们坏了你的好事,这才特意来相告。”
“嗯,多谢你了。”
寥寥两三句,二人又没了话儿。尤氏咬着下唇,心下自知,面前之人只怕瞧不上自个儿。自个儿本就是有夫之妇,母亲先是做下那等没起子的事儿,转头又下了药逼着他……是了,莫说是他了,换个寻常人也瞧不上自个儿吧?
尤氏心下酸楚,吸了吸鼻子,想起这几日闲暇时书就的诗笺,探手往袖笼里找寻,谁知一时哆嗦,那纸笺竟掉落了下来。
她正茫然之际,陈斯远已然弯腰俯身拾起。眼见那纸笺迭成了方胜,又见尤氏垂着螓首不言语,他便铺展开来,却见内中写了一首诗:
春光先到艳阳天,闺阁慵心绣绵鸳;
徙移栏杆情醉处,桃含笑柳含烟。
陈斯远又非吴下阿蒙,又岂会看不出内中红杏出墙之意?
他抬眼观量,便见尤氏今儿个一身雪青底子莲纹刺绣镶领肉粉色印绸面对襟披风,内衬白色交领袄子,下着松色马面裙。头簪金钗,鬓贴宫。眉眼低垂,却禁不住偷眼往这边厢打量;双手绞着帕子,一对绣锦鞋贴在一处,又不安地来回挪动。
陈斯远又不是什么道德君子,这头一回还能说自个儿不知情,后一回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既然应承了尤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