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Chapter 46.忘我
黑暗里突然有了响动。
淅淅沥沥,像回到童年的济贫院里，数着永无休止的阴雨天。嘶啦，噼啪。像蟑螂爬了满屋，到处啃噬碎屑，像隔壁床那个早夭的小孩，饿得在吃脚皮。
刺骨的雨水和泥土气息，冰冷冷地浸湿她。柴火的香气与暖意通常来自幻觉。而当她真的获得传唤、靠近壁炉时,只顾用那双赤裸的脚，贪婪地摩擦和感受绒毛地毯。
火焰照不到的黑暗里，还有许多目光在挑剔打量着她。很快，她抬起头，镇定、熟练地，露出一个单纯的微笑。视线模糊亮开一条缝，合上又睁开。知觉慢慢恢复,喉咙干涩,浑身酸痛无力。雨声和柴火噼啪燃烧的声音,在耳边混成回响。一个黑影背着光，起身向她走来。
加茜娅闭上眼，感到后脑勺被轻轻托起来，甘甜的温水浸润她的嘴唇、滚过干枯的舌头，咽进喉咙。
她总算是活过来，又喝了好一阵。然后，舌尖向前探去，舔到树叶的苦涩脉络,再向前一探,碰到那个人的手指。双方都瞬间瑟缩起来。水洒了。
加茜娅睁开眼，看到卢克西斯的侧脸在火光映照下明明灭灭。他偏过头不看她，并且很快转过身，回到篝火旁坐下。这里是一处潮湿山洞，四壁泛潮，石缝里满是茸青的苔藓。外头亮起闪电，下着白刷刷的暴雨。不明方位。
“窥命的副作用，你会暂时站不起来、忘掉痛苦的东西。“他半靠着石壁，一只手搭在屈起的膝上，注视着跳动的火焰，“但很快会复原。我没有全看。加茜娅安静片刻：…你是谁？”
她看到卢克西斯身形一僵，缓慢地转过头来，瞪大了那双异瞳，惊疑不定。加茜娅压下想要翘起的嘴角，抱着自己的身体缩在墙角，把脸埋在膝后，眨巴着眼与他对视，仿佛一只纯天然无公害的小动物。“你不记得我？"卢克西斯重新走过来，在她身前蹲下，“那你记得什么？”随着他的靠近，加茜娅又往角落里缩了缩。她装着茫然的样子，四处张望，再带着些恐惧地抬头看向他：
“我明明在家躺着！这是什么地方？你要带我去哪儿？”卢克西斯盯住那双漂亮的黑眼睛，试图从里面看出点捉弄人的揶揄来。…半响，确定这不像装的！现在轮到他目光发直、恍惚且低落起来了。“我不是坏人。事情很复杂，我想想怎么说。总之…“他看到加茜娅抹着眼睛泫然欲泣的模样，连忙抬手做安抚状、后退几步，表情尽量郑重，“总之我会等你好了以后，再走。”
加茜娅摸清楚他的意图，低下眼思索两秒，很快做好决定。反正目前暂时失力，倒不如利用他保护自己、送自己离开。顺便出出气，看这家伙还能为她做到什么地步。“这里好冷。可以让我烤火吗？“她似乎相信了他的话，放松身体，露出一个甜美的笑来。
卢克西斯怔怔地望着她一-反应过来后，立刻手忙脚乱地将她抱起。加茜娅从善如流地挽着他的脖颈，未束起的长发垂躺在他结实的手臂肌肉上，随着步伐走动晃来晃去。
他分明是在颤抖，尽管很轻微，并且努力克制着。加茜娅心里暗暗好笑。卢克西斯走到篝火边，刚要坐下，她就顺势被这动作一跌，侧身柔软地贴……撞向他胸膛。
结果就是他们俩差点滚作一团倒进火坑。
她无意般地压紧了他，伏在他身上，伸手摸他瘦削的脸颊：“你叫什么名字？是精灵吗?“她说着，手又滑向他颤动且发红的尖耳朵，用食指比了比长度：还要长半截呢。
“卢克西斯，巫族。"他用手撑着地面坐起身，不大自然地看着她，“加茜娅，你对谁都是这样吗？”
“不记得了。"她轻飘飘地怪罪给他，“你刚才说的′窥命'是什么？为什么会让我忘记痛苦……可是我忘了你，是不是说明.”加茜娅笑着，与他无言对视，彼此的气息交错扑面。她突然发现这家伙其实有一副好相貌，与中州的绅士们相比更具野性风情，然而未经驯化。她的手指离开他的耳朵，在他麦色的皮肤上乱滑，沿高挺的鼻梁一路滑下去，经过嘴唇时擦而不碰，点过下巴，虚虚地勾住他向上一缩又回落的喉结，最后停在布满薄汗的起伏的锁骨上，没有继续往下-一她感觉他快跳起来了，而她快笑出声了。
“你忘了我，说明什么？"他紧锁着眉，仿佛他才是痛苦的那个。他知道答案，可以想象出她要说什么刺死他的话。“嗯，是不是说明……"加茜娅装模作样地抬着头思索，“是不是说明我喜观过你，而你却负了我？”
卢克西斯抓住她的手，狼狈地偏过头：“不是。”他现在一句话都不想说。
“哪个不是？我喜欢过你，还是你负过我？”“哪个都不是！"他闭上眼。
“那你这么激动地抓着我的手干嘛？都把我抓疼了！"加茜娅埋怨。卢克西斯立刻睁眼松手，目光却被她中指上的那枚月光石戒指吸引了。…也对，她应该与那位少将订过婚的。
他冷静下来，坐直身子，托着加茜娅的背、攥着她的手，强行将这位不老实的姑娘放到旁边地上。
但他的目光和思绪都没有离开那枚戒指。
“这是空间戒指吧。"卢克西斯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