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五十九)
二月里正值春寒料峭之际,昨夜那场春雨更是打落了不少海棠花瓣,混着泥土的清香飘进室内。
清音整个人沉浸在浴桶中,水面上漂浮的山茶花随着水波轻晃,她锁骨下方暗红的齿印,在花瓣与涟漪间若隐若现。“姑娘,可要添些热水?"秋棠轻声询问道。“不必。”
清音回应着,随手从桶中掬起一捧温水,泼洒在肩头,温热的水流沿着肩膀蜿蜒流淌,似要将颈侧斑驳的吻痕一点点冲淡。她微微垂眸,目光落在自己手腕内侧的淤青处,昨夜赵殊死死捏住她下颌,强迫她与之对视的场景,猝不及防地在脑海中清晰浮现。彼时,烛台上堆积着层层烛泪,将他眼底汹涌翻腾的欲念,映照得炽热而危险,犹如熊熊燃烧、能够吞噬一切的烈火。
案几上,三足香炉中青烟袅袅,可这烟雾触及到屏风上那件玄色蟒纹大氅时,却陡然间四下散开。这件氅衣,是赵殊今晨匆忙离去时遗忘在此处的。秋棠忍不住瞥了一眼,她还记得,昨夜太子殿下冒雨赶来时,大氅上还带着初融雪水般的凉意。
她收回思绪,握起犀角梳,为清音梳理长发,目光悄然扫过自家姑娘肩颈处那醒目的红痕,她的手不由一顿,霎时,小丫鬟耳尖泛起一层薄薄的红晕。这时,丹蔻捧着天青釉盘子脚步轻盈地走进来:“姑娘,可要尝尝奴婢新渍的梅子?”
她身上的杏色裙裾扫过满地的水渍,抬眼间,正对上清音手臂内侧月牙状的血痂,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丹蔻死死盯着那些暖昧的痕迹,想起昨夜在廊下守夜的情形,那会儿,屋内不时传来些羞人声音,断断续续钻入耳中,搅得她心神不宁。她几次三番想要冲进去,却被两名影卫死死拦住。
纵使她心急如焚,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赵殊在姑娘闺房里待到天亮,她虽不懂男女之事,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整整一宿,若说没发生点什么,怕是连三岁孩童都不会相信。
刹那间,丹蔻心里翻江倒海似的难受。她家姑娘素来守身如玉,平日里连外男的面都不肯轻易见,如今竟……想到这里,她喉头一阵发紧,眼眶也跟着热了起来。
“姑娘定是被迫的。"她在心里咬牙切齿地想着,两眼瞪着屏风上那件无比碍眼的氅衣。若不是秋棠就在身旁,她真想对着那衣裳狠狠啐上一口。什么温润如玉的太子殿下,分明是个趁人之危的伪君子!春风一阵阵地拍打着窗棂,凉意透过窗户缝隙渗进室内,清音不自觉地攥紧桶沿,白皙的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她记得,昨夜赵殊将她抵在妆台上时,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也是这般青筋暴起。他滚烫的呼吸中夹杂着冷笑:“你身上每一处肌肤,都刻着江辞教你的诗书礼易,那孤便用别的,将它一寸寸覆盖。”“姑娘?"山栀捧着素纱中衣,候在屏风外轻声唤道,声音里带着几分迟疑。清音猛地回过神来,指甲无意识地掐进掌心的旧伤里。下一瞬,她将双手浸入水中,被热气熏得微微泛红的指尖发狠似的搓揉着手腕,仿佛要搓掉什么看不见的痕迹。
“去把那套月白云纹的立领精子取来。"她闭了闭眼睛,水珠顺着睫毛悄然坠落,在浴汤里溅起细小水纹,“还有妆奁最底层的那个青瓷瓶。”丹蔻捧着药瓶走过来时,正瞧见秋棠握着梳子的手微微颤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自家主子的一头青丝如墨云般垂落,衬得颈侧那几点嫣红的印记愈发醒目。
两个丫鬟的目光在半空中仓促相撞,又慌忙各自低头错开,不约而同地盯着绣鞋尖上的珍珠,谁也不敢先开口。
屋里静得能听见犀角梳划过发丝的沙沙声,混着窗外时断时续的凉风,将一室暖香搅得支离破碎。
过了半响,丹蔻将掐丝珐琅暖炉塞进清音手中,低声道:“姑娘,耳房那位妇人从卯时起,就一直盯着院里的梧桐树瞧,眼睛都不带转一下的。”清音拢着半湿的长发,朝着妆台缓步走去,铜镜里映出窗外那一树凋零过半的白玉兰,残存的花瓣在风中摇摇欲坠,看到这一幕,她不由想起昨夜那件被赵殊撕碎的素绢里衣。
她蜷住手指,淡淡道:“待会儿带她来见我。”秋棠将熏笼挪到屏风前,氤氲的热气升腾而起,玄色大氅上银线绣成的蟒纹渐渐泅出了水渍。
“晨起露水重,奴婢把……把殿下这件衣裳烘一烘。"小丫鬟低垂着眼睫,话语中隐隐藏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
清音捏着梅核的指尖陡然收紧,殷红的汁水染在指甲上,好似新染上的艳丽蔻丹。她可耻地再次想起昨夜赵殊将她压在地上的画面,她记得很清楚,当时这件大氅就铺展在她身下,柔软的皮毛紧紧贴着她裸/露的肌肤…想到此处,她脸颊一阵发热,却冷声吩咐道:“拿去烧了。”早膳被摆放在临窗的黄花梨卷草纹方桌上,槛窗外白玉兰的残瓣被风一吹,打着旋儿飘落在青瓷鱼缸里。
清音望着糯米桂花糕上袅袅的热气,眼前浮现出的,却是在梅影别苑养伤时的光景。那时候,赵殊总会在汤药凉到恰到好处时,掐着点准时出现。他披着玄狐毛大氅,站在雪地里咳嗽,然而端药的手却稳得出奇,像是常年挽弓留下的习惯。
庭院里,山栀正捧着铜盆,往青砖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