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六十一)
春寒料峭,细雨如针。
晦明居内,清音斜倚在窗边的湘妃榻上。炭盆里的火不旺,她伸手拨了拨,几点火星溅起来,将钦天监的奏疏抄本烧得卷了边。“这雨下得真不是时候。“她喃喃自语,将韩贵妃的画像仔细卷好,收入紫檀木匣。匣子合上的瞬间,窗外传来几声鹧鸪叫,在雨声中显得格外突兀。“进来吧。"她头也不抬地说。
门吱呀一声开了。铜镜里映出个穿青灰道袍的身影,衣摆上绣着的星宿纹在烛光下若隐若现,此人便是两年前被琳琅巧妙地安插进钦天监的司历张惟。张惟站在门口抖了抖袖子上的雨水,这才跨过门槛,他从袖中取出星盘,随着机括发出一声轻响,星盘的夹层悄然弹出。“监正昨日在观星台不知为何突然昏厥,这是下月即将呈给圣上的天变录。"说着,他呈上一个羊皮卷。
清音接过卷轴,莹润的指尖滑过"紫微晦暗“辅星犯主"等字样,嘴角不经意间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
“这场病来得倒是恰到好处。“她起身,缓步走到窗前,伸手推开北窗,任由冷雨肆意扑打在她那滚着银狐毛的雪青裆子上,“听闻睿王前日给承景帝献上了一块陨铁?“她转头看向张惟,目光中透着审视。“回禀公主,那块陨铁重九斤四两,上面刻着′天命永续’。“张惟一边回应,一边将星盘转向危宿方位,“属下已设法买通尚宝司丞,三日后,御前呈祥之时,陨铁表面的金漆定会剥落,届时,内里蚀刻的谶语便会暴露无遗。”清音眯起眼睛,凝望着后山翻涌如墨的乌云,沉吟不语。良久,她开口道:“我命你在天变录中添上两条:二月十五,岁星入太微;二月廿二,凤鸟栖东宫。”
张惟原本正在研磨,听到这话,手上的动作微微一滞,他面露难色,说道:“公主,凤栖东宫这一星象,按常理需有实物作为佐证。可如今的东宫,莫说凤鸟,就连一只锦鸡都难寻踪迹啊……
“这个你不必担心,我自有办法。"清音不容置疑地打断他的话。“是,属下遵旨。”
雨势愈发急促,如千军万马奔腾而过。
张惟领命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那片幽深静谧的竹林之中。清音抬手拨亮铜灯,随后将一根泡过药水的孔雀羽浸入灯油。就在火苗窜起幽蓝光晕的瞬间,暗门悄然打开,琳琅捧着密函走出来。“公主,刚收到消息,孟皋今晨在朝堂上公然提议为太子选妃。”“难怪如此迫不及待地催动星象。“清音就着灯火,将密函付之一炬,灰烬四下飘散,落在青玉镇纸压着的《东宫志》上。她眼神微闪,用银簪挑开书页,露出夹层里的东宫堪舆图,而后又用朱笔在西北角的撷芳殿处重重圈了起来,“此处原先是佛堂?”“是前朝妙音公主清修之地。"琳琅说着,将暖炉塞进她手中,“听闻太子上月命人重新修缮殿阁,还特意从护国寺请回了一尊白玉观音。”铜漏滴答,不知不觉已至戌时。
清音抿唇思索片刻,命琳琅推开所有窗棂。雨幕之中,隐约传来一阵清越的鸟鸣,宛如天籁之音。
她迎着狂风,缓缓展开双臂,素纱披帛在寒风中猎猎作响。不多时,一道白影如流星般劈开雨帘,俯冲而下,华美的尾羽轻扫过案上的星图,稳稳地落在她的臂鞘上。
“好孩子。“清音动作温柔地抚摸着白孔雀冰凉的喙,眼神中透着一抹期许,随后,她将药水小心地涂抹在鸟首的金冠上,“三日后卯时初刻,你一定要落在东宫最高的梧桐树上。”
白孔雀仿佛听懂了她的话般引颈长鸣,鸣声清脆嘹亮,声裂金石,似要冲破这雨夜的禁锢。
琳琅见状,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焦急地说道:“公主万万不可啊!承景帝向来最是忌讳巫蛊之事,若是被他发现这鸟是被人驯服过的,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才需要天雷来助阵。“清音从容地取下发间的金累丝凤簪,两指旋开尾羽,露出中空的管芯,“这是张惟改良的火药配方,一旦遇水便会爆炸。“她将簪子仔细地别进孔雀的翎羽之中,继续道,“吩咐下去,让我们在司天台的人到时候准时点燃赤硝。我要承景帝在廿二那日,亲眼目睹凤鸟顶着雷火,落入东宫。”
琳琅欲言又止,最终领命告退。
骤雨方才停歇,空气中还弥漫着清新的水汽。晦明居中,两只信鸽扑腾着翅膀,向着远方飞去。清音静静地倚靠着滴着水珠的竹帘,凝望着晨曦奋力穿透厚重的云层,洒落在那本天变录的末页上。泛黄的宣纸上,新添的墨迹尚未干透,那铁画银钩般的“凤鸣白云山,利见东宫"几字,正一点点地渗入她精心铺就的复仇之路。浴佛节前夜,细雨绵绵,将青瓦洗的发亮。清音手持银簪挑亮灯芯,昏黄的光影在室内摇曳。她缓缓摊开钦天监的星图摹本,那羊皮卷的边角泛着一层油渍,这摹本是监副周显仁几日前,佯装“不慎”遗落在白云庵的。此刻,在“翼宿犯紫微"的朱批旁边,正晕染着她刚刚添上的靛青墨迹。
“公主,奴婢有些担心。“琳琅手捧着香炉,悄然走近,“周大人虽说曾受大行皇帝的恩典,然而毕竞在钦天监浸淫了十七年之久…”清音抬眸看向铜盆中窜起的火苗,嘴角泛起一抹讥笑:“正是这些老于世故的人,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