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偷听
秧苗新绿,梅雨初歇,山中暑气渐起,连风都带了几分燥意。田里农事暂缓,姑子们却不得休息。再过些日子就快中元,寺里要开坛做法会。
虽说如今香客少了,可盂兰盆供、瑜伽焰口等仪式仍不可马虎,静雪庵上下都忙碌起来,预备吃食、扎河灯祭品。
宋云谣自然也不得闲。
时近中元,书坊里的佛经单子也多了。贾掌柜得知沈公子找她订了不少画,价格比起书坊只高不低,还以为她会将书坊的单子放一放。却没想到她胃口大得很,一口应下书坊的单子不说,还让自己帮忙留意,若外头还有想订画的,她照画不误,也定不会敷行。这下贾掌柜真有些奇了,不禁问她何必这么拼?宋云谣只笑笑,开玩笑道,“哪还有嫌钱少的?”如今不似从前有人供养着,万事都得靠自己了。从县城回来刚巧是响午,她没去斋堂,径直回了小院,打水冲洗一番,换了衣裳,又坐到廊下画稿。
兰姨就坐在一旁折纸扎、花灯,看见她眼底的黑青,忍不住开口:“白天写字画画、夜里折元宝纸扎,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牛晚,饭也不吃,真要成仙了你!”
她道:“苦夏,没胃口。”
兰姨苦口婆心道:“别为了那几文钱,把身子都折腾垮了,得不偿失。宋云谣头也不抬,顺口道:“就是这几文钱才要人命。没了银子,连这纸钱都买不到。”
说罢耳边一静,宋云谣察觉不对,抬头看去,却见兰姨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她反应过来,忙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见兰姨朝她笑笑佯装无事,宋云谣叹了口气,将画笔搁下,蹲到她身边,顺手拿起一张银锭纸,折起元宝。
“我只是想着,将来我们迟早得离开静雪庵,多留些银子傍身,将来日子也好过些。”
兰姨愣住,“我们?”
宋云谣奇怪道:“不然呢?你还想在静雪庵当一辈子居士?你不想吃荤腥了?”
兰姨盯了她片刻,像是确认什么,而后眼底慢慢浮起笑意。她将手里被揉皱的黄纸捋平,挥手赶人:“快去画你的吧!别误了交稿的日子。”
宋云谣敲敲肩颈,伸了个懒腰,“这倒不急……这几日沈公子不在庙里,还需待他看过,我才好接着画。”
毕竟是人家找自己订的画,总不能同从前在陈府那般,随着心意信手涂鸦。兰姨咦了一声,好奇道:
“这沈公子怎的时不时就往外头跑?一去就四五日。我看那冯家小子和林家的,要么在庙里,要么去县里,也不似他那般行踪怪异。”“怪异?"宋云谣忍俊不禁,“人家如今可是我半个东家,你说话多少客气止匕〃
“我哪儿不客气了?更难听的我还没说呢。"兰姨冷哼一声,“这人我瞧着可不简单,除了买卖,你也少与他往来。”
兰姨对沈三郎偏见不小,这话听得宋云谣耳朵快起茧,她懒得理会,却听兰姨振振有词道:
“你就看着吧,这人绝对不是什么寻常公子儒生,他手里,是沾了血的。宋云谣笔尖一顿,脑中闪过与沈三郎相处的种种,不由腹诽:真正沾了血的就在你面前坐着呢。
二人手上忙个不停,却也不耽误闲话几句,不知不觉间,已近黄昏。檐下日头已斜,暮色爬上画纸,画上花鸟的线条都已模糊,她揉揉眼,只能搁笔。
兰姨早早就去斋堂灶上帮忙,廊下的河灯只剩了几个没着,她顺手折好,准备先将河灯送去库房。
库房在寺庙深处,她抱起满满一筐河灯,出了小院,沿着山寺的石阶缓步上行。
筐沿有些高,微微挡住视线,好在这路已经走了无数遍,她早已烂熟于心。稳稳当当爬上台阶,刚走到佛殿转角,突然前方人影一闪。她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一股冲力迎面撞上,竹筐脱手一歪,里头河灯哗啦啦散落一地。宋云谣踉跄着向后倒去,摔倒在地之际,一只手臂忽然从背后伸来,拦腰托住她的后背,可她脚下一滑,二人双双跌坐在地。落地的瞬间,她下意识右手杵地,掌心不慎蹭过粗砺的石板,她眼前一黑,只觉一股刺痛穿过全身,后背当即便被冷汗湿透了。身后人似乎察觉到她的颤抖,连忙掰过她紧捂的右手,倒抽一口凉气,登时打算将她抱起。
只不过片刻,宋云谣已经缓过神来,察觉到身后贴着一个温热的身体,吓得往旁边一躲。
她惊魂未定地抬头,正对上一双近在咫尺的眼睛。他眉心紧蹙,眼中写满焦急与担心。
沈三郎?
低头一看,他还保持着环抱自己的姿势,宋云谣吓得一个激灵从他怀里站起。
余光中,墙角闪过一道身影,一个衣衫朴素的陌生女人低着头匆匆离去。那袍子,怎么有些眼熟……
愣神间,沈不器已站起身。一身月白直裰沾满尘土,来不及整理一二,他走上前关切道:“手疼不疼?先随我去搽点药。”掌心的擦伤本不严重,只是那旧疤长了新肉,皮肉正是细嫩敏感的时候,猛地蹭在地上,瞬间的痛感更剧烈些。如今缓过劲来,倒也只是微微刺痛。她吹了吹伤口处的尘土,不好意思地笑道:“没事,就是擦破点皮,不碍事。”
看了看四周,竹筐滚到墙边,河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