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板一眼说:“今日是中秋,须得夫人接见客人、清点礼单、安置下人。做完这些,若还有闲暇,家中女眷晚上拜月所置备花果糕点,也许夫人过眼一遍。”
王令淑木然地听着这些。
过了一会儿,银瓶听到她问:“王家接我回去过节的拜帖,还没到吗?”
银瓶迟疑片刻,眸光阴沉。
她想了想,如实说道:“昨日夜里收到了一张王家的帖子。但直接送到了郎主处,尚未转送到夫人这里来,夫人等等便是。”
王令淑就不说话了。
总是这样。
这是她的亲人与她的私事,不该别人插手。
但从她嫁给谢凛以后,便渐渐的,任何与她有关的事情,都要经谢凛的手才能转到她眼前。这还是经过他的手,最终让她知道的,不知道的事情也许……
王令淑木然的脸上眉微蹙起。
“告诉谢凛,我要这张帖子。”王令淑原本有气无力的语调,落在谢凛两个字时,仿佛迸出一抹尖锐的戾气,“我今日要回王家省亲。”
银瓶冷淡地讥讽道:“夫人,莫要胡闹。”
王令淑短暂沉默。
银瓶见她仿佛不在坚持,为她系好最后一条宫绦,便跪在脚踏上为王令淑穿鞋。
王令淑身上冷,双脚更冷。
哪怕这是双蜀锦所制、缀以东珠碧玉、绣满逼真榴花的翘头履,寻常世家贵女趋之若鹜,也未必能得的珍品,也像是在给死人穿纸糊的寿鞋。
银瓶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愤懑。
但不等她反应过来,对方便一脚将她踹翻在地上。
侧脸火辣辣地疼。
银瓶下意识仰头,女人端坐在床帐前,锦衣华服衬得她越发像是一个精美的纸扎人。披散在乌黑长发下的面容没有表情,只一双眼幽深如枯井,看得人心口发寒。
她下意识垂下脸,不敢发怒。
只是捡起地上的翘头履,继续为王令淑穿上。
穿好衣裳的王令淑坐在妆镜前,另有梳头娘子拿起木梳,为她绾起发髻。
银瓶站在一侧,毫不掩饰自己眼底的恶意,说的话阴阳怪气。
“奴这就为夫人转达。”
“但家主是否答应,奴不敢妄测。”
“夫人还是别奢望了。”
说完话,银瓶弯腰行礼。
也不等王令淑说什么,便转过身,娉娉袅袅地快步走了。
梳头娘子大气不敢出。
王令淑却像是没听到似的,端坐在菱花镜前,看着镜中的女人。长及脚踝的发丝落在绒毯上,像是一匹柔软的墨色缎子,细细密密织满了银线。
梳头娘子连忙说:“奴会将白发藏进去,夫人勿恼。”
她今年才二十四岁。
就算是四十二岁的女人,只怕也受不了这样的白发。
王令淑神情淡淡,没有理会。
一直到繁复的高髻梳好,戴上金光熠熠的簪钗,王令淑才自顾自起身。
她很瘦,身量却高挑。
行走间蹙金裙扫过绒毯,翘头履上珍珠闪烁,不一会儿便走到了廊外。屋外的雨下得更大了,晦暗的天空分不太清晨昏,四处湿漉而模糊。
王令淑走进了雨幕中。
梳头娘子愣了一下,本能去寻银瓶。
可银瓶早走了,她没有可以问询的人,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眨眼间,王令淑消失在雨幕里。
谢家的宅邸面积很大,内里的花木古老,长得参天蔽日。这样的落雨天,几乎能抢走仅剩的一点天光,使内里行走的人几乎在摸黑。
王令淑在这里待了七年,还算熟悉。
她记得谢凛的书房在哪。
只是不等她走到谢凛的书房,四周便热闹起来,又数不清的灯笼朝着她靠拢过来。很快,她便被大片的火光笼罩在中央,与对面伞下的银瓶对视。
银瓶半边脸还是肿的,仔细看能看出鞋印。
她望着王令淑,语气依旧冷淡不耐。
“夫人,该回去更衣了。”
王令淑问:“谢凛听到了吗?”
银瓶居高临下看着王令淑,不自为什么安静好一会,才恩赐般回答:“自然。”
王令淑垂下眼睑。
没有说话。
冰冷的雨水将她周身打湿,蹙金裙裾满是泥水,娇贵的翘头履已经磨破,乌黑的鬓发蜿蜒黏在她的脸颊上,让她连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
像一个昂贵的悬丝傀儡。
“再不回去更衣,夫人莫怪奴太过冒犯。”
王令淑说:“过来。”
银瓶不得不走近她。
王令淑平视她:“跪下。”
银瓶眼中闪过一丝恼恨,半天没有动。
王令淑说:“跪。”
眼角余光扫过什么,银瓶轻咬唇瓣,拎着裙子跪了下来。
一巴掌迎面而来。
银瓶耳边嗡鸣不止,两边脸都火辣辣地疼,能感觉到皮肤迅速充血发肿。
但比起这股痛意,更强烈的羞耻感几乎将她淹没,在众人无声的视线中,银瓶恨不得要冲上去掐住王令淑的脖子,大声告诉她她早已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