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第25章
气氛一时僵住。
杨知州额间薄汗微沁,余光扫过众人僵硬面色,又见裴晏手中举着酒杯,眼底神色未明,不由使了个眼色,令在场伶姬都下去。缓了缓,才复腆起脸笑着试探:“这潘楼素有盛名,大人既不喜丝竹,不如让这潘楼老板,进来说说此楼妙处?″
裴晏眸色幽深,似在思索着什么,片刻后,才懒洋洋地开口:“进来回话。闻言,早候在外间的潘楼老板,忙战战兢兢,哈腰入内。只见来人身形肥硕,一身亮面的缎子马褂,在灯下看,就像刚从油桶里捞出来的。一开口,话却说得老成周到:“见过各位贵客,这潘楼在扬州已开有两百年一十二年,虽主家更替无数,但这楼却是一直屹立不倒,繁华胜旧!故来潘楼的客人,除为了楼中盛景,也是为一长青不倒的好兆头”话落,在场不少官员摸须点了点头。
这老板才又继续:“此楼凭栏而望可尽览三街六市,偏这雕栏曲槛又做了障眼法,楼下人瞧不见楼上影。今日正逢乞巧佳节,这一会儿,街市上的灯会烟火、集市杂耍已是热闹开场,各位大人不妨移步三层露台,此处最宜观景,既能得雅趣,又可隔绝楼下人潮……
杨知州一直在观察着裴晏神色,见人敞坐在上首宽榻之上,指节抵着眉心,似是有些倦怠,却也未言不可。
才敢赔着笑,微声探问:“既如此,大人不妨移驾露台,也好松泛松泛,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裴晏饮了酒,身上正燥热,起身时眉峰蹙起,大步流星间墨袍广袖扫过案几,数枚杯盏被带倒,吓得两个舞姬慌忙起身退后,不敢再跟。露台与内阁,只一窗之隔。
此刻向下眺去,只闻夜风卷着一阵脂粉香气涌进来,楼下尽可见纵横交错的热闹街市,细看,有孩童举着兔儿灯追逐,也有卖糖画的摊子前聚着三五少女,鬓间珠钗随笑声轻颤,更有明显成双成对的男女依偎在一处,捧灯嬉戏,交游调笑……
裴晏抬头,不屑一笑。
不过一乞巧节,堂堂七尺男儿,大街上与女人拉拉扯扯,不成体统。长街十里,夜灯高照,伴着各种沸嚷人声、大小商贩的叫卖声,及拍掌叫好的观杂耍声,热闹非凡。目光再挪,依稀可见远处小秦淮河上的游廊画舫、两岸的酒巷高楼,倒似火树虹霓不夜天,亭台殿宇有无间。裴晏负手立在栏处,漫不经心扫过人群。其他人便也不敢坐,只跟在他身后齐齐站着。
裴晏站了会儿,好像才突然想起身后众人似的,来到了露台观景处坐下。那潘楼的老板忙让人上前倒酒,一面让人换了桌酒菜。“不知大人这次可在扬州待几日?今日吃的可还对胃口?“杨知州见裴晏对女人没兴趣,便转头聊起了行程和吃食。
裴晏却也不见兴致,只看似漫不经心道了句:“杨知州这宴,倒是不如徐州的曾显鸣更令人印象深刻……
此言一出,这位杨知州顿时紧张起来。曾显鸣和他同样官阶,听闻就在裴晏驾临扬州之前,此人刚被投入狱中。裴晏突然拿他与曾显鸣做对比,还说他有不如,怎么能不叫他多想……
故不禁尴尬笑笑:“这…下官见识浅薄,吃食一道上确实不如江宁其他同僚讲究,只是,倒不知这曾知……曾显鸣摆了什么宴,竞令大人也有深刻印象?裴晏唇角扬起一抹讥诮:“杨知州果真不知?”那杨知州忙吓得忙拂袖作揖:“下官不敢隐瞒!曾显鸣远在徐州,他素来行径下官着实所知不多,尤其是这吃食…就更…无从闻起了!”曾显鸣那日的一道′瓮中填鸭,倒让裴晏也′长了见识,只是这菜有名,却不止在徐州官场,更有名在江宁官场。这位扬知州若曾拜过董士沼的码头,想必会对其这饮食上的残忍癖好有所耳闻。
故眼下,他不敢在裴晏面前承认的,当然不止一道菜那么简单……这些人的底细,裴晏早一清二楚。
他当初之所以未在淮安多停,并非是那刘另马屁拍得不够或惹了他厌烦,恰恰相反,刘男此人虽圆滑世故,但与董士沼势不两立,嫌隙颇深却是事实,这官做的还算知深浅。
可这位杨知州,就未必了。
见裴晏未再开口,对方已是一头冷汗,心跳如鼓,难免暗自思忖:自己今日是否犯了裴晏的忌讳?此人此次南下,或许不比之前的那些巡使好应付,不是他请上三两盏酒,或送上几个美姬能打发的,可这情形,也让他不敢献什么别的送什么东西这事,需得慢慢试探。切忌快步斩大刀,操之过急,否则一个不好,反倒是授人以柄。
他只查探到裴晏在徐州行事极锋利,在淮安却怀柔了许多,一时半刻,也让他拿捏不准此人底线……
裴晏钙他一眼。
半响,才道:“杨知州不必如此紧张,本官不过随便问问。”说完,饮一口酒后,又谓赞:“潘楼的酒,倒不负盛名。”一上一下。
一抑一扬。
不过几句话功夫,却是令杨知州等一众官员心底忐忑难安,只能强颜欢笑。“能得大人一句夸赞,实事这潘楼有幸!潘楼有幸!”“正是正是!”
“大人贵为皇室公卿,又乃朝廷肱骨之臣,自是金尊玉口,一言胜万言!裴晏一个个扫过这些人,面无表情,也未说话,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