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气息,在昏暗的屋子里弥漫开来。
当最后一层油布被揭开,里面露出的东西让苏楠彻底愣住了。
是半块龟甲。
比他的手掌略小一圈,边缘参差不齐,断裂处呈现出一种锯齿状的、嶙峋的尖锐,像是被某种极其暴戾的力量硬生生劈开或者砸碎的。龟甲本身呈现出一种深沉的、近乎墨黑的色泽,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能吸收周围所有的光线,入手冰凉沉重,密度极高,摸上去有种玉石般的质感,却又透着一种金属的冷硬。最引人注目的是甲壳表面——布满了密密麻麻、如同蛛网般交织的、极其细微的刻痕!这些刻痕绝非甲骨文那种古朴、象形的文字,它们扭曲、诡异、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韵律和……一种令人心头发毛的邪气!每一条刻痕都深深嵌入坚硬的甲壳内部,线条边缘光滑,绝非人力能轻易凿刻。在昏暗的光线下,苏楠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那些扭曲的线条仿佛拥有了生命,在极其缓慢地蠕动、变幻,散发着若有若无的、令人骨髓发凉的阴冷气息!
苏楠屏住呼吸,双手微微颤抖着,捧着这半块冰冷沉重的龟甲,如同捧着一个来自远古深渊的秘密。就在他指尖触碰到那些冰冷刻痕的瞬间,脑海中那些原本混乱蛰伏的符文碎片,仿佛受到了某种强烈的牵引,骤然变得异常活跃!它们不再是死板的烙印,而是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食人鱼,疯狂地游动、旋转、组合!一段极其模糊、断断续续、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意念碎片,强行浮现在他混乱的意识之海上:
“…静…心…凝…神…意守…灵台…勿惊…勿怖…以…魂为引…沟通…幽冥…视…无形…听…无声…洞…彻阴阳…是为…通幽…”
通幽?!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在苏楠疲惫混沌的脑海中炸响!他心脏砰砰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膛跳出来!一半是源于对未知力量的巨大恐惧——这玩意儿,难道真能让他看到、听到那些……不属于人间的、诡异莫名的东西?另一半,却是如同岩浆喷发般难以抑制的激动和好奇!这……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法术?仙家手段?!老井下的奇遇,竟然是真的?!
试试!必须试试!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如同燎原的野火,瞬间吞噬了他所有的理智和恐惧。巨大的诱惑力压倒了一切。他将那半块冰冷的龟甲小心翼翼地、郑重其事地捧起,紧紧贴在眉心中央——那里似乎是他感应龟甲内那股阴冷气息最强烈的地方。然后,他努力在冰冷泥泞的地面上盘起腿(动作僵硬而笨拙),模仿着想象中那些世外高人的打坐姿态,努力按照脑海中那模糊不清的指引,尝试“静心凝神”,意守灵台。
他闭上眼睛,努力驱散脑海中杂乱的念头——赵铁柱的咆哮、井下的黑暗、冰冷的注视、诡异的刮擦声、工分被扣的肉痛……统统滚开!他想象自己的灵魂变得轻盈,像一缕青烟,从头顶百会穴缓缓飘出,穿过破旧的屋顶,飞向那虚无缥缈、据说充斥着无数游魂野鬼的幽冥世界……
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三分钟……
屋子里死寂一片,只有他自己越来越粗重、越来越不平稳的呼吸声,以及肚子里因为饥饿而发出的、不合时宜的“咕噜”声。
眼皮越来越沉重……像挂了两个铅坠。脑子里开始不受控制地跑马灯……昨天中午在食堂,他眼巴巴看着王老蔫分到了半个黄澄澄、散发着诱人麦香的窝头,自己却只领到一碗能照见人影的稀糊糊……那窝头的香味,似乎还在鼻尖萦绕……二狗他娘叉着腰站在村口槐树下,唾沫横飞地咒骂着谁家偷了她晒的萝卜干,声音尖利得能穿透三里地……赵铁柱那张凶神恶煞、沟壑纵横的脸突然在眼前放大,手里挥舞着记分本,咆哮着要扣光他的工分……
“呼…呼噜…”
苏楠的脑袋猛地向下一沉,身子一歪,“咚”的一声闷响,额头结结实实地撞在了身后冰冷的门板上。剧烈的疼痛让他瞬间惊醒,龇牙咧嘴地倒吸一口凉气。他茫然地睁开眼,窗外天色不知何时已经擦黑,屋子里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嘶……疼死老子了!”他揉着迅速鼓起一个包的额头,懊恼地狠狠拍了下自己的脑门,发出清脆的“啪”声,“静心凝神?凝个屁!直接凝到周公家的热炕头上去了!这他娘的‘通幽’怕不是个顶级的催眠术吧?比村头赤脚医生开的安眠药还管用!”巨大的失望感像冰水一样浇灭了刚才的激动,只剩下被戏耍的郁闷和额头的剧痛。
晚饭依旧是照例的野菜糊糊,稀得能清晰地映出碗底粗糙的陶纹和他那张写满沮丧的脸。几根蔫黄的野菜叶子漂浮在浑浊的汤水里,喝下去除了满嘴的土腥味和苦涩,没有半点饱腹感。饥饿的胃袋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不断抽搐着发出抗议。苏楠草草扒拉完,把碗底舔得干干净净,心里那股不服输的劲儿却又冒了上来。
不行!再试一次!白天太吵,心静不下来!晚上夜深人静,肯定能行!
夜深了。整个槐树坳陷入一片死寂,只有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有气无力的狗吠。破败的祖屋像个巨大的、冰冷的棺材,寒气从四面八方渗透进来。苏楠裹着那床硬得像木板、散发着霉味的破棉被,蜷缩在吱呀作响的破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