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川一动不动,任凭半边身子都麻了,生怕惊醒了她。
她发间有淡淡的洗发水香味,混着雪山清冽的空气,是一种他从未闻过的好闻味道。
一夜没合眼,身体的疲惫感一阵阵袭来,精神却亢奋得出奇。
身下的岩石,似乎也不再那么冰冷。
“天……要亮了。”阿依古丽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还有一丝几不可闻的怅然。
她直起身,揉了揉眼睛,脸颊上有一道被陈川粗糙衣料压出的浅浅红痕。
陈川看着她,心里那点因为长夜等待而滋生的焦躁,此刻烟消云散。
“嗯,我送你回去。”他的声音有些哑,却很坚定。
两人站起身,活动着有些僵硬的身体。脚下的雪被踩得“咯吱”作响,打破了黎明前的宁静。
阿依古丽的红色羽绒服在熹微的晨光中,颜色更加鲜明。
她重新戴好绒线帽,几缕调皮的发丝从帽檐下探出来,被晨风吹得轻轻摇摆。
陈川走在前面,不时伸手拨开路旁垂下的、挂着冰凌的松枝,免得刮到她。
阿依古丽默默跟在后面,看着他宽阔的背影,心里忽然踏实了许多。
下山的路,感觉比来时短了许多。每一步,都像踩在离别的鼓点上。
终于,在那条简易公路的拐角处,一辆越野车的轮廓显现出来。
车身上覆着一层薄霜,安静地停在那里,像个沉默的巨兽。
陈川拉开车门,动作一如既往地利落,却没有立刻催促阿依古丽。
他扶着车门,看着她,目光深沉。
阿依古丽也看着他,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进去吧,外面冷。”陈川先开了口,声音比平时低沉。
阿依古丽点了点头,弯腰准备上车。
就在她一只脚踏进车门的瞬间,陈川忽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
她一愣,回头看他。
陈川喉结动了动,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阿依古丽,等我处理好这边的事情,就去找你。”
阿依古丽的眼睛蓦地睁大了,里面瞬间盛满了水光,亮得惊人。
她用力点点头,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我等你!”
陈川松开手,嘴角牵起一抹笑容,那笑容驱散了他脸上的疲惫,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后退一步,替她关上了车门。
那“砰”的一声,不再是休止符,反而像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阿依古丽站在车门边,仰头看着陈川。
晨光照在她脸上,线条柔和,那双平日里清澈的眼睛此刻却波光流转,盛满了复杂难辨的情绪。
陈川从那眼神里读出了浓浓的不舍,也有一闪而过的期待,更深处,还藏着一丝他先前未曾留意过的、属于她这个年纪的羞怯。
她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微动,最终却只是低声道:“路上……小心。”
陈川喉咙发紧,嗓音有些干涩。
这简单的叮嘱,与他胸中翻涌的千言万语相比,显得那么笨拙。
他想说“照顾好自己”,想说“我会想你”,想问“我们何时能再见”,但话到嘴边,都化作了沉默的点头。
他只是看着她,想把她此刻的模样深深刻在脑海。
阿依古丽点了点头,羽绒服的帽子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那细微的摆动,一下下都牵动着陈川的视线。
她忽然伸出手,动作极快地在陈川裸露的手背上轻轻碰了一下。
她的指尖冰凉,那触感却在他心头激起一阵微颤,仿佛将昨夜依偎的余温重新点燃。
这短暂的接触,是情感无声的延续。
“我……等你电话。”
她的声音很轻,几乎要消散在清晨微冷的空气里,却清晰地钻进陈川的耳朵,在他心尖上轻轻划过。
这低语,在这空旷的山谷间,仿佛成了两人之间最私密的约定。
说完,她似乎不敢再看陈川的眼睛,转身便钻进了车里。
那动作带着几分逃离般的仓促,与她平日里在村人面前的从容沉稳截然不同,显露出少女独有的羞赧。
陈川甚至觉得,她上车的动作都比平时快了几分,好像怕再多待一秒,心里的情绪就要藏不住了。
车门“砰”的一声关上,在寂静的山谷间显得格外突兀。
这声音,沉甸甸地落下来,给这段短暂而深刻的相处画上了一个暂时的休止符。
决绝中带着未尽的余韵,是这场离别特有的仪式感。
引擎发动的声音随即响起,低沉的轰鸣打破了山林长久以来的宁静,与远处偶尔传来的清脆鸟鸣形成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声响,一种属于现代的闯入,一种属于自然的亘古。
车窗缓缓降下,阿依古丽探出头,对着陈川用力地挥了挥手。
她脸上的笑容努力地绽放着,明亮灿烂,努力想要掩盖眼底那抹不易察觉的湿润。
这明媚的笑容,与即将到来的分别带来的伤感交织,是她倔强的坚强。
陈川站在原地,也抬起手。
他的动作却有些僵硬,远不如平日里的挥洒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