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西七月四号回的东岛,在家躺了一个星期,从开始好吃好喝供着,到看着生厌。夏女士搞卫生的时候,动静哐当响,横竖看她不顺眼,之前电话里的嘘寒问暖的温情,这会儿半分不存在。
小姑跟他们住一块儿,偶尔帮着苏西讲两句话。
苏西对小姑的印象一直很好,初中叛逆期那会儿,她跟夏女士说两句话就开始冒火,还吵着要离家出走。每到那时候,小姑就会拿着小零食敲开她的门,温声开导。
小姑曾经是音乐剧演员,后来嫁人生女,成为一个大众口中的贤妻良母,再后来离婚回到小岛,开了个裁缝店。
没当音乐剧演员后跟着那边当地的裁缝师傅学了点小手艺,裁得一手好旗袍。小姑最擅长旗袍,但岛上穿旗袍的人不多,平时最多也就是些缝缝补补,以前师傅会介绍一些客人来她这定做,日子倒也过得安稳。
裁缝店转让,一直是苏西心里的一个结,她想再买回来给小姑,那是小姑喜欢的,擅长的,丢失了会很难过。刚回岛上第一天,她就把这个想法当全家人面讲了。
夏女士也是有这个想法的。
那时候小姑没有说什么,脸上始终带着温和的笑,晚上,她敲响苏西的房门,穿着棉麻裙,长及腰的乌发,她还是以前的模样,岁月几乎不在她身上留痕。
苏西当时正准备给张北青发消息。
小姑坐到床沿边,苏西倒扣手机,直起身听她讲话。
“西西啊,裁缝铺没了就没了,不用一直想着这件事,把它当做一个担子,那样会很累,我们之间也会有无形的隔阂。”
“小姑不希望这样,小姑就希望你们都能健健康康的。”
“可是小姑,你喜欢裁衣服,做旗袍,你也说过,跟布料和缝纫机打交道,让你觉得很快乐。我爸爸他身体好起来了,我现在也赚钱了,它不是一个担子。”
窗户没关,风大浪潮大,小姑此刻的声音在房间显得更小了,苏西无端心里一阵涩。
她说,有些东西失去了就是该失去的,裁缝也好,舞台剧演员也罢,她决心放下那一刻,就没打算再走回头路。
人生可选择性太多,活也活了这么多年,什么稀奇就去尝试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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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一早,夏女士看不惯睡懒觉的苏西,天蒙蒙亮,就叫她起来去寺庙拜佛。苏西睡眼朦胧翻身,从床头柜拿过手机,眯着眼睛看一眼消息。
张北青回了。
昨晚同小姑聊天结束以后,苏西感觉心里闷闷的,想要找个人倾诉,寻求一点意见。最后点开跟张北青的聊天框,原本也就是要跟他发消息的。
她输入了长串的文字,跟一篇挽留或是袒露心扉的小作文似的。
指尖落在发送键半空,抿着唇半天,最终一点一点删去,只发一句:“你什么时候回来?”
那句想我了?苏西没来得及回,被夏女士硬扯起来,从衣柜里拿出去衣服丢在床上。
红菩寺烈日当头,汗从额头直流不停,来往香客不见少。苏西穿着白色连衣裙,半扎发,手的抵着额头挡阳光,环视一遍四周。
就那么一眼,她看见好几位高中同学。
苏西绕着他们走,跟夏女士去敬了香。这回她一改往常,恭恭敬敬跪佛前,双手合十,一脸虔诚,许了三个愿望。
从蒲团起来时,她轻哼着小调。
夏女士瞧她一眼,“在学校谈男朋友了?”
苏西摇摇头说没有啊,然后挽住夏女士的手,“最近工作挺顺利的,心情好。”
夏女士不喜欢她当模特,人人都言,那圈子乱得很,再白一张纸进了都得点上几滴墨水,墨水晕染范围只会大,不会小。
说白了,那儿的人没什么道德底线。
她皱皱眉头:“你看到你小姑是怎样的了吗?”
苏西怔了几秒,继而弯了弯眉眼,让夏女士不要担心啦,再次纠正她的刻板印象,跟她讲圈子里的励志故事。
励志故事也不少,总有那么一群追梦的小女孩,在霓虹闪烁长亮不灭的地方,往前奔跑。
但这些话不顶用,就像夏女士跟她讲不要当模特一样不顶用。
后来苏西也真的说不明白,怎么在这条路走了那么久那么长的一条路,她为谁呢?受益人好像只有她,不说为谁,又无法逻辑自洽。
那段埋藏深处的往事与人,才能让逻辑自洽。
寺庙回去后,苏西趴在房间书桌前,窗户是开着的,她这里能看见海,看着出了神。
爸妈那辈家里条件还不算好,小姑是家里唯一的女儿,跟别家重男轻女不一样,苏家是重女轻男。苏父那时候初中毕业就没再读,小姑苏玉竹念到了大学毕业。
岛上出过著名音乐家,原住民音乐天赋也都不差,但这就是烧钱的爱好,不是每家每户都送去接受专业教学。
苏玉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