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再次翻身上马,领着宁夜绕过桑田,不多时便见一片桃林映入眼中。
最盛的花期已过,但桃花依然灿烂,枝头还依稀可见一些青嫩可爱的果子,另是一幅景象。
下马穿行几步后,立刻有侍卫迎上,与宁昼也是十分熟稔的样子:“昼哥儿,老远就看见你了,可巧今天和殿下碰上,殿下在后头煮茶赏花呢,来,我领你过去。”
宁昼笑嘻嘻地拍他肩膀:“有劳有劳。”
跟着侍卫在桃花林中穿行,不过片刻,眼前便出现了一小块青砖铺就的空地,空地上置有软垫矮桌,一个披着大氅的瘦削身影正盘坐在软垫上,手上似乎在摆弄着什么。
“三哥!”宁昼先是喊了这么一声,而后又在宁夜的瞪视下迅速改口,抱拳行礼,“……宁昼见过贤王殿下。”
“呵呵,咱们阿昼什么时候这么讲起礼数了?”那人放下手中杯子,抬眼打趣道。
“嘿嘿,还是讲点礼数好,省得我娘说我。”宁昼挠头,向贤王介绍,“这是我阿姐。”
宁夜正准备福身行礼,贤王却先开口道:“宁校尉,久仰大名了。”
他称呼的是宁夜军中的官职。
宁夜微微一惊,抬头,正撞上一双漆黑明亮的笑眼。
敌人,同袍,长辈,天子,王公贵族,夫人小姐,沉浸于杀戮中癫狂的人,痛苦的伤者,无声息的死人,宁夜与许多眼睛对视过,却从来没见过有人的眼睛能这么漆黑,这么明亮。
不过微微一惊,她很快回过神来,身体却已经自顾自地抱拳行礼,只得硬着头皮道:“宁夜见过贤王殿下。”
贤王指指一旁的矮桌软垫让姐弟俩坐下说话:“不必多礼,阿昼与我十分亲近,宁校尉不嫌弃的话便也唤我三哥吧。”
“岂敢如此称呼殿下。”宁夜立刻出言拒绝。
宁夜恭谨地低着头,因此错过了贤王脸上一瞬的失望,只听得他依然温声道:“是了,宁校尉还比我年长两岁呢,该是我称呼一声姐姐才是。”
这更是不行,宁夜再次拒绝:“殿下身为龙子凤孙,怎能与臣下互称手足。”
“不过是没外人时私下称呼,有什么打紧。”贤王咳嗽了几声,低叹,“莫不是让我一直叫宁校尉吗?”
宁夜拗不过,又不敢让这位药罐子王爷动气,只得认了:“殿下随意便是。”
贤王轻笑一声:“如此最好,夜姐姐和阿昼这是去哪儿,特地来瞧桃花的么?”
宁夜只觉手臂上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不着痕迹地抚了抚:“本是陪同家母前往净月庵中拜佛还愿,看天气不错所以和阿昼出来跑马,不想打扰了殿下,还请见谅。”
“说什么打扰,左右我这病痛缠身的也没有一人独处的时候,有人一块说说话品品茶还更快活些。”贤王苦笑一声,从小陶炉上取下茶壶倒茶,“我不喜欢茶叶的苦气,这是用嫩竹叶,桃花和桑葚烹的,两位尝尝。”
“多谢殿下。”宁夜接过侍女送上的茶碗,轻抿一口泛着淡淡紫红的液体,一点酸甜和竹叶的香气,也未品出什么好来,但还是客气道:“很是香醇。”
她这边拘谨着,宁昼倒是坦然自在,自顾自地灌下一碗茶水,又从矮桌上拣了两块点心吃,边吃边闲聊:“三哥倒是会躲懒,眼下京中正忙着春闱的事吧?”
贤王点头:“是忙些,不过我这幅身子你也知道,春日里越发咳,所以告了假歇息。今日好些,趁着桃花还没凋谢,出来散散心。”
果然是病体,这一串话说完,贤王又捂着嘴咳嗽了几声。
眼看他一张苍白的脸因咳嗽染上不自然的红,宁夜出身劝了句:“殿下身体不适还是该多多休息,春日里风大,吹了风更不好。”
贤王点头:“多谢夜姐姐关怀,好在这处桃林风倒是不大,老待在府里也实在憋闷,出来逛逛我倒是好些了。”
这还是好些了,那严重时得是什么样?想起这位殿下活不过二十五的传说,宁夜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纵是天潢贵胄,没有一副康健的躯体,也实在叫人心生同情。
喝下两杯茶水,尝了一块点心后,宁夜向贤王告辞:“殿下,我姐弟二人离了官道许久,家母恐怕担心,也该回去了。”
贤王点头:“自是不能让夫人担心,两位慢些骑马,我便不送了。”
宁夜规矩地拉着弟弟行礼:“多谢殿下款待,宁夜告辞。”
眼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桃林中,贤王放下茶碗,盯着宁夜坐过的位置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