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揭面时的容颜,便要立即迎娶才行。否则,便会受到月升世代信奉的月神的诅咒,于男于女,都会再无良姻好缘之遇。
玉婵回过神来,拖着绣活,挪过案几一角的铜镜,不由得打量起来。
虽然被月纱遮了大半的脸,但在朦胧的月光下,依然可以瞥见些许的真容。
一双杏眼点缀着清澈的眼眸,细长的蛾眉中央,画着月升王室才有的花钿图样——蓝色雪莲,娇羞地掩映在缕缕刘海儿之后。微微从月纱内突起的鼻尖小巧玲珑,肤若凝脂,鬓发如云。那穿针引线的手,宛若柔荑。只是一个不留神,便被针刺了下,渗出滴鲜红的血来,引得手的主人蹙了蹙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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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驾!驾!”翌日,月升宫门外的马场上,传来阵阵马蹄与皮鞭的交织之声。
“吁……不比了不比了!”说着,驮了少年的银灰色俊马放缓了步子,甩着尾巴索性低下头来啃食着光秃的草地。
这时候的春草还未长出,星星点点的只冒着一点点枯草色的头。
“不行不行!怎么不比了?本公主的玉兔才开始发劲呢!”跑在前面,骑着白马的少女猛地勒紧马缰,调转马头,气冲冲地论道。
“本王子认输,认输还不成么?”骑马的少年边大口喘着气,边拿狼皮袖子擦了擦鬓角的汗,身上着着斜开襟的翻领绒袄,齐膝的窄袖皮袍,腰间还别着图戎王室的狼头玉珏。
“阿次啊,依我看,你这御马之术今日到底是给我们图戎丢脸了!”说着,又一匹枣红色的高马靠拢过来,驮着个英俊少年,年纪比银灰色马上的更长些,已经过了冠礼。
他麦色的皮肤,鹰眼剑眉,英气逼人,这便是图戎的大王子,占布肆,而那擦汗的小少年,便是图戎的小王子,占布次。
“沁水!你看看你,今天风凉,还刮着薄雪,你怎么还穿着单薄的骑装,一会儿啊,怕是要受寒的!”玉婵也骑了马,缓缓追上来。
占布次闻此,边动手慌忙得开始解自己身上的绒袄。
“那若是阿姊也为我绣一件大氅,我便什么样的风寒都不怕了!”沁水调皮道。
“你……”玉婵欲言又止,闪躲着占布肆探问的眼神,羞红的脸连月纱都遮不住。
“我看,阿姊大概是要受寒了,隔着那纱,脸都冻红了呢!哈哈……”沁水说着乐开了花,再次扬起了鞭子,抽了占布次的马屁股。还在解扣子的占布次来不及勒紧缰绳,□□的马儿受了惊,一个猛子冲了出去。
沁水会心一笑,也驾着玉兔,追了出去。
玉婵有些恼,但也说不出什么,这小妹,从小便是被父王和自己惯坏了。阿母生下沁水便难产而去。自己虽然只长了她三岁,但阿姊如母,沁水从小便对自己百般依赖。
一阵寒风拂过,占布肆下意识的捂住自己左肩上的伤口。这伤口是数月前,为大孟的常帝督造烽火台时,被突然滚落的巨石所伤。
玉婵回过神来,踢了踢马肚,凑上前去:“肆王子的伤口可是又疼了?这里风大,不如先回去吧……”说着,便在心里暗暗责怪自己针法拙劣,一直完不成那大氅上狼头图腾的针脚。
可到底难为了玉婵,月升长大的她,哪里见过狼。
“好久没下过雪了……今年,怕又是个大旱之年……”
“是啊……”玉婵也朝着远处湛蓝的天空望去,那里蓝得彻底,见不到一丝云。“早些回去吧,我在小厨房里还煮着杏仁酪,大伙骑了马,刚好暖暖身子。”玉婵说道。
“说到杏仁酪,我以前可从未吃过这般好的酪浆呢!我有个阿妹,比你的沁水还小上几岁,爱极了甜食,她若是来了,定是要整日赖在你这里不走了!”
“那日后还盼她来月升做客呢!”
“一定!”
两人勒了勒马缰,一前一后,亦步亦趋,行走于山巅脚下,朝着月升的玉殿而去。
又一阵凛冽之风吹过,吹散了月族少女那杏仁酪般甘甜的心思,散在俊朗少年的背影之上,也散在远处的地平线上,袅袅不见了……
那时的玉婵未曾料到,这日看似与往昔无异的相处,居然是最后一次……
从此终年,到死,两人都未曾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