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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疏于照顾,令年幼的贺敬宸比起同龄男仔要矮小许多,恐怕连贺老爷都没料想到,十岁时曾被他接回澳门教养两年的孙仔成年之后会如此高大。
贺敬宸从很小便能感觉到父母非凡的才气,家中常有客人相聚,不是作家、书画家就是作曲家、作词家,他们聚在一起饮酒玩乐,对母亲尤其追捧。谁叫她容貌身材都出类拔萃,家世又十分显赫。
然而童年却过得并不快乐。母亲情绪反复无常,高兴时对老公、儿子都极尽温柔,犹如天使,一转眼却又陷入低落情绪,时而哭泣时而发怒,父亲根本劝不住她,身为儿子也难亲近她。
即使那时少不更事,贺敬宸也几度怀疑过,父母之间到底有爱吗?两个经常会把彼此逼到疯狂的人,为何会结婚成为夫妻?
住在他幼时别墅周围的邻居们都知道,这对夫妻时常吵架,不似其他夫妻只是言语上吵,很多次都激动到动用身体,母亲将画框扔向墙壁,涂料浇得满地都是,那些还没成型的画也全被她撕毁。
父亲越是沉默,她就越是狂躁。有几次甚至搬起瓷实的摆设,或拿一些就手的电器砸向父亲,有一次父亲没躲过,额头留下一道疤。
每到母亲这副模样,父亲的神情总是冷漠,从他眼里看不到疼爱、怜惜,连一丁点的心痛都没有。
他们太关注彼此之间的仇恨,对尚且年幼的儿子照顾得并不细致,有时带他到喜欢的餐厅大吃一顿,接着又任由他饿几天肚子,半夜醒来到冰箱里胡乱翻找,无论抓到什么食物,不论生熟都塞进嘴里当作一餐。
贺老爷得知境况,几次三番请菲佣上门,撑不过两日就被狂躁的母亲赶走。她说需要私密空间,老公儿子都不让亲近,菲佣更不允许。
“如果你们能够精心教养,他将来一定会有所成就的。”老师找上门,对母亲苦劝。
“我的儿子,自然是聪慧非常的!只可惜......如果没有他父亲,他将来的成就会更大!”母亲笑着关上门,老师在外面叫喊,她却说什么都不再开门了。
十岁之前,贺敬宸连学校也去得不规律,父母嫌弃学校的教育太循规蹈矩,他也因为比其他当地孩童显得格外瘦小而常遭奚落,渐渐地,自己也不乐意去了。
车祸之前,母亲已经连续半年闭门不出,每天把自己关在书房写小说。事故之后,贺敬宸看过母亲未完结的手稿,女主角始终爱而不得,被困在琐碎痛苦的家庭事务里,日渐凋谢。他疑心,母亲笔下的原型就是她自己。
她是对谁爱而不得,或许正是许多年里父母不断争执的原因。
若问贺敬宸为人二十二年,最开心是在什么时段?他势必会答,是在被贺老爷接回澳门那两年。
十一二岁时,他终于认识到,即使世上只剩下爷爷一位亲人,和他的关系也很难修补。于是彻底起了逆反心,不再听从爷爷教导在大宅中学习经营,也多次逃学满澳门岛游走,今天这条街,明天那条街,漫无目的地,只求找到一处令他开心的地方。
“你吃糖吗?”
在大三巴遇到的那个手指带有花生香气的女仔,比那时的他高出半个头,梳着孖根辫,笑颜灿烂,露出两颗虎牙。
即便是成年之后,夜晚发梦时贺敬宸都能清晰梦见初次遇到关家佩的那天。阳光太好,似黄金铺洒整道石阶梯,站在他面前的关家佩额头上有黄褐色的绒毛碎发,微风吹过,就像跳舞的海浪,在阳光中高低起伏。
眼下听闻她没死,就像珍宝失而复得。一阵苦寒从少倌心底漫上舌头,令他突然哑了声。
良久之后他惧怕地问连烁:“确定关家佩没死,人在香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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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倌这副神情少见,连烁知道事情紧要,把车停下之后答他:“十分确定。死的是大女儿关家蔚,小女儿关家佩前些天去香港了。”
“我这里有一沓相片,是关家两姐妹的。”将文件册递给后排,连烁谨慎提议,“少倌,你可以辨认一下,到底你想我打探的,是她们二人当中的哪一位?”
少倌长吸一口气,才把文件册接过去。经连烁这样问,连他自己都开始怀疑,当年是否听错或是记错名字?自己也将关家两姐妹混淆了?
相片按照年龄从大到小叠放,最上面一张,大的那个已经是十四五岁年纪了。
“这据说是火灾之前,两姐妹最后一次合照,关家多年来始终光顾同一家照相铺,这些照片也是从那里得来的。”连烁解释道。
原来两姐妹的容貌真有几分相似,只不过姐姐看来反而天真些,妹妹倒看着比实际年纪成熟,眼中带光,笑颜明媚。
又往下翻多几张相片,贺敬宸心中安稳下来,小女儿鼻尖那颗痣可以帮他清晰确认。
“我让你打探的,确是小女儿,关家佩。”
“应该是在少倌去了拉斯维加斯之后三四年时间,关家发生了不少祸事。先是大女儿关家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