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她本人只是一个培养皿,一个孵化器。
她忠实地反映着胎儿的想法,最大程度地保证后者的发育,供给营养,供给氧气。
*
黑暗中,女人越发痛苦。
只见她托着腰,身体不断向后仰着,整个人绷成了一张弯弓。
我甚至能听到她全身的骨骼在“咯吱”作响的声音。
终于,脊柱不堪重负。
随着“咔”地一声钝响,它自动断为两半,于是女人猝不及防地跌倒在地。
在她凄厉的哀嚎声中,有什么东西从她的腹部钻出——
或者换个词,破体而出。
它甚至都没有“人类”的形态。
反倒更近似于一只大号的蝌蚪,拖着一条狭长的、长有环形鳞片的尾巴。
只见它用坚硬的前颚骨,从内部将女人的皮囊彻底撕成了两半,然后从还在“嗤嗤”抽动、冒着鲜血的子宫中爬出,浑身冒着热气,邪恶且狰狞。
在一片血泊中,崭新的生命诞生于世。
这个场景万分怪诞。
但它却又如此真实,就这样真真切切地发生在我的面前。
女人的身体和四肢仍以一种诡异的姿势立在地上。
后背贴地,唯独腹部高高隆起,然而子宫内部却空荡荡的,像一株没了豆子的豆荚。
她大约已经没了活路。
但活跃着的中枢神经系统仍令女人小幅度地抽搐着,于是随着她的动作,鲜血便好似一涓细流,从她腰腹上破开的大洞中“汩汩”流淌而出。
而另一旁,新生的“婴孩”却对母亲的死亡无动于衷。
只见它浑身沾满了鲜血,湿漉漉的,就这样灵活地从台阶上滑落,宛如一只滑腻的泥鳅,飞快地朝陆勉爬去。
它的目标很明确。
一如它尚在母亲的腹腔中时就做出的选择那样。
它渴求着食物。
见此情景,我忍不住朝后退了一步。
但退无可退,楼道是如此狭窄,只听“砰——”的一声闷响,我的后背便径直撞上了墙壁。
*
陆勉在结印。
我其实无法很好地理解他的能力。
对于我而言,这个世界一直在遵循着一套既定的规则运转。
即使这套规则是残缺的,是扭曲的,是不完善的。
但是没关系,我全盘接受。
那些合理的,不合理的,都恰当地被这个世界包容着。
它让死者复生,让生者长眠。
它让“悖论”长久地盘亘在理性思维的上空,然后用失序,用混乱和狂暴感染着一切。
正如丈夫寄生妻子,年长的儿子重新退化为胚胎,再次扎根于母亲的腹腔中。
这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可理喻。
但是它发生了,就像格里高尔·萨姆沙变作了一只甲虫,毫无疑问——
它的的确确、真真切切地发生了。
*
我看着面前的一切:
男人,女人,孩子。
这真是一个甜蜜的三口之家。
难道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