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紧绷着身子细听了一会,终于听出来,那是马车和车檐的銮铃由远而近。
有马车!
郑鸾一顿一顿,歪歪倒倒朝那个方向而去。
事实上她并未走出几步,能看见那辆华丽的马车,主要是对方迎面而来。
那是一辆驷牡高车,赤轮,金壁,青盖,四角的檐脊上曲盘四条五爪的蛟龙,睥睨俯视着苍生万物。
四匹通身玄色的黑马皆玉勒金辔、雕鞍铁甲,两名车夫一身玄甲,身佩长剑,不紧不慢地拉着车往前走。
马车后还跟着一队骑兵,皆是玄甲皂袍,手执利刃。
郑鸾心中划过一个念头,这仿佛是哪位惹不起的贵人的车马,如果妄自惊动,她很可能会被杀掉。
但如果任它离去,她肯定会被冻死。
她一步一步地,挡在马车前进的中道上,使足了气力大声喊:“救我——救命——”
其实发出来的声音比猫叫也就大那么一丁点。
一名车夫望见她,面有肃杀,一身寒气地跳下车,手按在佩剑上,大声呵斥,“速速离开!”
“救我……”她哆里哆嗦伸出青白僵硬的手,雪覆在羽睫上,融化后顺着眼角流下来,和眼泪流淌在一起,“救我……”
她裹着半湿的皮衣,唇冻得惨白,面颊却反常地泛着殷红,黑润的眸子衬着乌黑的墨发,戴着雪的珠花,独自立于长夜之中,比任何一株素雪红梅更惹人心怜。
车夫平日遇到来历不明之人,向来要肃清驱赶,但这时却罕见地被殊色所震,心生怜意,不由便放软了口吻,“你是哪家的女郎?快回家,不要挡了太子尊驾!”
“太子?”她脑中模模糊糊,想起素雪梅花宴上,那道淡漠冷清的嗓音。
郑鸾几乎用尽所剩无几的理智,艰难地张嘴,“奴是吏部尚书郑允之女,郑鸾!求太子载奴回家!”
车夫们震惊万分。
这女郎说什么?让太子载她回家?
她莫不是疯了。
原本那马车依旧紧闭,并无人答言,而当听到“郑鸾”二字时,却有个低沉的声音从里传出:
“停。”
两名车夫侍立左右,向后头玄甲禁卫打了个手势,车马便完全停了下来。
郑鸾恍惚间,似乎看见了一只干净、修长、温暖的手推开错金香楠的车门,掀开了赤貂皮的车帘。
为什么她会觉得那双手温暖呢?
许是因为当帘子掀开,扑面而来的带着香的融暖之气,喷得她头昏目眩。
车夫恭恭敬敬地替车中人挽起赤貂帘子。
宽敞的马车中,铺着锦绣的褥子,置着翡翠金漆的熏笼,仿佛阳春三月一般和暖宜人。上首那人穿着玄色的狐裘,戴着蟠龙玉冠,笼住如墨的发,饱满的额下,凌厉如刀的轮廓延伸至下颌,鼻梁高挺,眸光沉沉,似不经意地俯首望向车外的郑鸾。
那是久居上位,浸染在权力之中的探究目光。
那片形状优美的薄唇念出了她的名字,“郑鸾。”
郑鸾极慢、极难地应声:“奴,在……”
“你可知,妄阻太子车驾,是死罪?”他摩挲着拇指的深翠帝玉扳指,双眸似乎看穿她内心的孱弱。
她迟钝运转的大脑,此时终于不合时宜地想到,拜谒贵人,应当要做什么。
“奴郑鸾,见过、殿下……殿下圣体千秋……”
她晃晃地跪倒,用尽了最后一点意识,就着下跪的姿势,像个球一样,滚倒在道旁,便再也没有爬起来。
亲卫禀报,“殿下,这女郎晕倒了!”
这就是他们的初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