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的流浪神,分为两种,一种是妄想成为真神的,另一种,则是已经成为真神的。
从归黎哥哥凝聚落单的流浪神开始,她见过的前者无数,迄今为止,还未曾见过后者。
那日她仓皇失措地毁掉道士布下的结煞法阵,拖着疲惫的身躯,直至瞧见乔木树下,昨晚濒临散灭的梵祝四肢都恢复了神色,她才收回最后一丝吊着的气力,昏睡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时,却不见梵祝的身影,她一度以为昨晚她看见他安好的模样是一场幻觉。
“难道真有这么巧吗?”
她站在无人的巷口,再次从袖兜拿出白色布条,在掌中缓缓摩挲。
旋即,她将布条再次对准正当顶空的烈日,暖黄照耀下,她忽地瞧见布条的边缘,比它靠里的部分更为透亮一些。
她用指尖细细地辗了一圈,果然,不规则的边缘处,有着不易察觉的生硬手感。
“这触感怎么这么熟悉呢,像被......”
“唰——”
“唰——”
卜卜:“......”
“火撩了一样”,这五个字还未出口,她的思绪就被面前猛地经过的两股狂奔气流给打断了。
她微笑着撩开自己炸开的头发,然后怒目圆睁地扭过头怒吼道:“你丫没长眼睛啊!”
两个不明物体没一个回头,她却在街角拐弯处,以迅捷的目光捕捉到了一帧画面。
白猫追黑鼠。
卜卜呵呵两声,暗自腹诽,“梵祝,你又在捣什么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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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荒无的郊区,林立两旁的枯树东倒西歪,光秃秃的树影下显出对立而站的一黑一白。
黑的单手撑着树干,口喘粗气;白的亭亭玉立,呼吸极轻。
“你有完没完?”
死神咬紧牙关,眼前这个甩不掉的小尾巴,他实在是忍无可忍。
毕竟,他绕城跑了三天三夜,气尽力竭,不仅没能甩掉他,甚至这人连口气儿都不带喘。
“知秋去哪儿了?”
但无论他问什么,梵祝一开口,就仍是那个万年不变的问题。
“梵祝,你有这闲工夫的空档,不如好好精进你的修为,等你把神力修得与祝神无别,再去寻区区一个人类,有何难?”
“神力...”他埋头喃喃重复几遍,又问:“该如何修?”
死神蜷着修长指尖,漫不经心地拂衣角沾染的泥灰,闻言,神情一滞,犹疑道:“你...从未修过?”
梵祝的眼睛不会撒谎,死神忽然上前一步翻开他的右手掌,“梵祝,你......”
“你可别被他给骗了。”
忽地,充满稚气的女声从两人身旁的树干后传来。
卜卜慢悠悠地走到近前,挑着眉语气十分戏谑,“堂堂死神,不会这么轻易就被擅长伪装的流浪神给蒙骗了吧?”
她踱到梵祝身侧,抄起手,面向死神继续嘲讽,“他不仅修行,还只修善行,否则你以为他现在的神力,全是偷来的不成?”
死神哑然失笑,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但今日运气不好,一下子来两个。
他后撤一步,问:“你很了解他?”
卜卜仰头,斜睨了梵祝一眼,把架子端得更高了,“那是自然,我可是看着他长大的。”
“噢?”死神语气玩味了许多,“青梅竹马?”
卜卜白眼一翻,懒得再与之拉扯,“哪儿来的竹马,只有干妈。”
死神无奈地笑了两声,顿感这么些天,压在自己身上的重担,猛地卸下了。
“啪,啪,啪......”
他一边拍掌,一边悄无声息地往后退,卜卜与梵祝留在原地,等着他的下一步动作。
片刻,在死神倒退了十多步之后,梵祝才终于反应过来,他是要跑。
他作势要追,腿脚刚迈开半步,衣角却被身后的卜卜一把扯住了,她大喊:“我能帮你找到知秋!”
四面无声,梵祝静滞了良久,总算明白过来卜卜说了什么。每当期盼已久的回答出现,他都会怵一阵儿。
“但你必须得回答我三个问题。”
他回过神,毫不犹豫地应道:“好。”
卜卜松了一口气,走到他面前,耐着性子说:“梵祝,人类的出生与我们不同,他们必先在妈妈的肚子里待满十个月,才能以人形降临世间。”
“你有办法能寻到知秋的妈妈?”
“我...我不能。”卜卜眼珠一转,立刻补充道,“但只要知秋出生,我就能从她灵魂里的水灵珠追踪到她。”
想当初,死神与他们二人在半空拉拉扯扯时,她正是因为那颗显眼的水灵珠才停下了脚。
“十个月,三百零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