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便穿着素袄,领着余嬷嬷离开那里。
没惊动宅院里的下人,只留下一封告辞的书信。
放下那封信时,看到上面还算工整的字迹,她忽而想起宋玉光。
与他相处的每一分记忆,都悄悄融在她骨血里。
书房里,他吹着紫竹箫,监督她抄写经文的画面,仍历历在目。
彼时不情不愿,此刻再想起,却不由自主生出感激。
若非被他逼着、惑着,如今她的字迹还见不得人。
离开宅院,戚凤箫二人并未在京中多停留,买了好些元宝、纸钱等物,便雇了一辆马车出京。
马车简陋,四下透风,跑得快时,戚凤箫很怕车会散架。
从马车上下来,她只觉脑浆都被摇匀了。
提着东西,沐着山风,在山道上走了好一段,她才稍稍缓过来。
“箫箫,就是这里。”余嬷嬷找到伯夫人描述过的山路和大树,语气激动不已。
她仍是不相信冷氏已经死了。
可箫箫答应,等烧了纸钱,她们一路往南边去找,余嬷嬷便也答应下来。
十余年过去,当年的小树也已长成大树,大树更是遮天蔽日。
戚凤箫把篮子放到地上,准备摆香烛、果品,却见余嬷嬷朝下方探头道:“箫箫,要不我滚下去试试,若我能活,小姐定然还在人世。”
冷家落败前,她便在府里做事,是以仍是习惯称冷氏为小姐。
“余嬷嬷,不可!”戚凤箫赶忙起身,想拦住她。
且不说如今山道两侧的景致变了,即便还是跟十几年前一样,也不能如此冒险求证。
余嬷嬷年纪不轻,若是不小心碰着头?
戚凤箫不敢去想,她不希望世上一个亲人也没有。
可余嬷嬷倔劲一上来,谁也拉不住。
戚凤箫没能拦住她,眼睁睁看着余嬷嬷主动侧身滚下去,她惊得美目圆睁:“余嬷嬷!”
她手里还拿着香烛,也顾不上放下,当即扶着树干,疾步往下去找余嬷嬷。
林间散着层层叠叠的枯叶,底下还积着未干透的雪水,戚凤箫一走一滑,艰难往下。
裙子被刮破了几道,手中香烛也段成两节,她才终于找到余嬷嬷。
余嬷嬷躺在山脚下的路边,扶着腰,哎哟哎哟直叫唤。
戚凤箫赶忙丢开香烛,想扶她,又不敢扶,声音带着哭腔:“余嬷嬷,你怎么样?别吓我,我们去找大夫。”
听她着急得紧,余嬷嬷忍着疼宽慰她:“别担心,就是闪了腰,哎哟,老胳膊老腿,到底不中用了。”
“箫箫,你先扶我起来。”余嬷嬷把手递给她,疼得龇牙咧嘴,头发上沾着碎枯叶,眼睛却放着光彩,“你娘还活着,一定还活着。”
戚凤箫没她这般乐观,怕她强忍着,只想快些带她去看大夫。
左右望望,却不见一个人影。
艰难把余嬷嬷扶起来,忽而听见马车驶过来的辘辘声。
她探身抬眸,果然瞧见一辆马车正朝这边过来。
前后好几辆,还有着劲装的镖师。
看起来不是官府的马车,更像是商户。
待马车驶近些,戚凤箫走到路中央,展开手臂道:“冒昧打扰,敢问可否借马车一用?”
车队停下,为首的马车帘帷被掀开,一位少年探出头,疑惑地望过来。
镖师也纷纷看向戚凤箫,见是一位年轻女子和一位妇人,看着不像是劫道的,又错愕地放下兵器。
那少年面如冠玉,打扮不俗,看起来是能说上话的人。
戚凤箫上前一步,冲他福身道:“小兄弟,可否借一辆马车?我家嬷嬷受伤了,我想带她去医馆。多加些银子也可以的!”
她裙面被树枝刮破了些,显得有些狼狈,语气虽担忧,言行举止却不失礼。
梁修筠好奇地打量了她一眼,目光移到余嬷嬷身上,又移回来,落在她眉眼处。
怔愣一瞬,也没顾上应话,而是手扶帘帷,回头冲马车里另一个人道:“爹,你看这位姐姐长得像不像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