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鬼胎、心思各异,她一时间有些明白大祭司所说的“是非之地”。她的父王,只是一个有名无实的王,贵族把控着楚国的运转。
看他们的模样,此去咸阳应当是有利于他们的。而她的父王,即便再反对,到最后也会妥协。
芈元低下头,握紧略微发抖的手,不停地深呼吸,许久,她硬生生压下心头不明的恐惧,看向秦使,“秦使方才说,两国婚盟多年,论起亲疏,秦楚当属一家,可是?”
她的突然发问让秦使摸不着头脑,也不明白她意欲何为,只能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既如此,楚人之子也该是秦人之子,是否?”她微微露出笑意,以战胜内心的惶恐。
他虽不明所以,却也点了点头,“是。”
“如此,就不该称长兄为‘质子’了,该与秦国公子一视同仁才好。”秦使愣了愣,芈元却转身看向楚王,对他躬身一拜,“父王,您国事繁忙不能离国,又思念长兄,不如,由女儿代父前去秦国探望长兄,如何?”
楚王看着年幼的女儿,半晌没有说话。
秦使此刻却露出了苦笑,原本是来“邀请”,没想到此时竟成了“探亲”,他深吸一口气,“公主若是亲至咸阳,大王必感愉悦。”
不等楚王反应,芈元一锤定音,“那便一起走吧,你总是要回国的。”
“诺。”他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便不好再触楚王的眉头。
而芈元此刻也敏锐地察觉到众臣满意的模样,她虽心中疑惑不止,却不好发问,只能静静地等待宴席结束。
楚王面色复杂地看着坐在他面前的女儿,她低垂着头,不言不语,虽礼仪周到,却沉默着抗拒。他叹了口气,犹豫片刻,“此行是为两国婚盟。”
芈元的眼睛颤了颤。
“秦使所说的华阳夫人,是寡人的堂姊,嫁于秦国安国君为夫人。安国君是秦国的太子,而华阳夫人膝下无子,只收养公子子楚为嫡子,以确保其与楚系的地位。”
“女儿难道要与公子子楚议婚吗?”
“不是他。不过子楚膝下有子——”
“我要与他的儿子议婚,对吧。”芈元了然,她抬起头看向楚王,“那此行,女儿还能回来吗?”
楚王沉默,避开了她的视线。
“时辰不早了,女儿该休息了。”说着行礼后便离开了楚王的寝宫。
回到自己的居所后,她又一次跪在了生母的画卷前,此次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地跪在那里。只是当她离开时,将墙上的画卷取下,小心地收进匣子中,抱在怀里。
一个月后,楚国的车架跟随着秦使一起离开楚国。
她又一次坐上摇摇晃晃的马车,掀开车帘时,身后站立的都是自己的亲人,他们与秦使寒暄着,说着彼此的场面话。而她那双不安的眼睛只能一直落在高阶上的楚王身上,祈求能够得到一丝的安心,却离得太远,面容都看不清楚。
终于,还是到了启程的时辰,傅母放下了车帘,隔绝了她的视线。车轮在青石板路上咯吱咯吱地响,一声又一声,她的心悬在半空中,无着无落,于是飞快地掀开车帘,往后看去。泪眼婆娑中,什么都看不清,她极力想要将这些刻在心中,却一片模糊。她执拗地扒着车窗,直到车架驶出郢都城门,她又匆匆地躲回车内,失声痛哭起来,豆大的眼泪等不及纷纷钻出来,而她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傅母和身边的婢女都忍不住垂泪,又生怕更加刺激她的情绪,只能侧过身默默用袖子拭泪。
长途跋涉并不舒服,马车颠簸,晨起暮休,颠来倒去地让她很受了一番苦楚。可她也很清楚,这并不是一场旅途或者是简单的探亲,于是她也不抱怨,只是日渐消瘦的脸颊让人忍不住心疼。
强撑了许久,到底是病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