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直接勾连意识,许久未曾使用文字,此刻看见镜面血红的字迹,阿尧微微愣神,仔细看去。
“魂索不灭不失,但只有一次复溶的机会。倘若你失手,闻人月玄这枚魂索自会断掉此世因果,前去往生。”
镜面扭曲,文字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洗魂坡。落英千里,风萧萧而止息,闻人月玄就站在长坡底,扬首持剑,毫不畏惧看着坡顶之人。
“这是七杀看见的月玄。”宝堑飘来解说,月玄的身影突然放大,天地之间好像所有华光都只聚焦于她一人。阿尧站在镜前,与三百年前意气风发的少女对视。
月玄身披污血,不同于月白的沉稳,也不同于十几岁的闻人遥那样平和,她像一朵刺玫瑰,神色倨傲。七杀眼里的她,是那么美丽而高傲,死到临头那人也没将头颅低下。
让人想不顾一切碾碎她、毁了她。
七杀挥手,七星骑化作北斗琅琊,成为他的武器。魔器一出,月玄身后数万人纷纷面露惊恐,月玄就在夜色中拔剑。可惜七杀强大得超乎所有人预料,不知是众人的恐惧助长了他的焰芒,还是纯粹的实力差距,月玄直到被北斗琅琊碎尸万段,也没能撼动七杀。
这是和她无比相似的死法。
阿尧睁大眼睛,猛地贴在镜面上,眼看月玄体内飞出心脏,离她越来越近,好像瞬间跨越时间,从镜子里飞出来。她心脏狂跳,目睹月玄的头颅孤零零落在坡尾,嘴皮轻轻颤动着吐出几个字,死不瞑目。
你在说什么呢?
阿尧竭力辨认,只能看着月玄那张脸从靓丽到衰败,写满不甘。
“最差的结果,也不会比这更难受了。圣女,为何不试试?”
朔源宝堑驱使镜中之景关闭,阿尧伸手捂住心口,感受不属于自己的悸动。
“……月玄是洗尘心持有人?”
月玄的心脏状似神花,不同于旁人。只是方才呈现的过往中,似乎没有人发现这一点,连月白都未曾提及。如今,洗尘心早就回到瀛洲手里,甚至拿来当作灵界大比的奖励。
宝堑不吱声,只是机械性地重复着之前那句话。阿尧深呼吸,眼皮轻眨,第一次察觉到朔源宝堑的奇怪之处。
但这是神器,应当不会被人为控制吧?
她伸手再次摆正炼化尸妖所必需的物品,盯着魂钉苦恼。
月玄与这世间的联系只剩下这枚小小魂钉包裹的魂索,如果她失败了,从此月玄只是茫茫岁月的一段回忆,跃入苍生中,再也不记前尘。
究竟是像我这样生生世世铭记更好,还是潇洒了却缘尘、一身轻地离开更好?
阿尧望向赤焰火,有些阴郁地笑起来。
还不如一把火烧了干净。生下来就背着使命,背着前世的仇,背着永远不能安睡的秘密,哪里好了?
如月白这样剖去血脉、丢掉姓名地活着,也很疲惫不是么?月玄活过来,究竟是感激更多还是愧疚更多?
但她一定是不甘于就那么死去的。
阿尧回神,脑中久久回荡月玄死前那一眼。仔细论来,阿尧与月白都不是合格的圣女,她们一个为了妹妹带着圣女力量跑去魔界,一个为了镇压隙点而死,却并不甘愿就那样为所谓苍生献命。
月白的“苍生”,往后余生只存在月玄一人;闻人遥的苍生……太远,也太缥缈。
闻人华衍不想瀛洲背上与魔勾结的罪名,把她推走的那一刻,圣女使命也一点一点从她的呼吸中剥离,她是离乡的青鸟,是与瀛洲只剩血脉相连的不归人。
他们之间——
“闻人遥,麻烦你再来一趟。”
闻人述的声音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阿尧头痛欲裂,匆忙间只来得及把东西都收好,神魂一晃,睁眼又是瀛洲。
二月春将至,瀛洲的新芽陆续冒头,远眺群山,青绿装点碎玉旧雪,一派欣欣向荣。
阿尧习惯性扶额,正要问闻人述又是怎么了,就见月白蒙着脸,只露出一双眼睛,急切不已。
“你这孩子……请魂有损阳寿,不可如此儿戏。”月白柔声斥责,在发现了闻人述陡然转变的脸色后,意识到闻人遥已经到来。
“你们姐妹俩——”
阿尧注意到身处何方,抬手制止了月白,说:“您竟与她坦白了?”
月白意会,淡淡点头,拉着阿尧要走,“你妹妹你还不清楚?自家人信得过。”
阿尧心说那我还真的不清楚。没想到请魂过程中二人心声共通,主体能够知悉客体的思想,闻人述的魂识冷冷刺痛,不是很爱听这话。
可惜她这个姐姐毫无知觉,跟在月白身后开口:“这是地藏入口。姑姑你还没进去过?”
月白摇头,“瀛洲遭袭,进来时很费功夫,我强闯过地藏,但有些东西必须再去确认一次。你父亲坐镇,山上守卫不好糊弄,好在有小述,你等会先别出声,让小述接管神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