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说不好是怎么了,即将十七岁的他再度看向师父,突然很想喝一口主家在席上准备的烧刀子。大约是到时辰了,放下碗筷的那些男女哭丧儿们回到灵堂,哇地一声哭将起来,祁劫生夺下师父手里还没啃完的羊蹄放回桌上,拉着师父站起来:“该念经了,胡先生的两只眼睛盯着咱们呢,耽误一小会儿功夫他也能看见。”
丰子龙跟着站起来,冲云夕岚说道:“晚上别赶回去了,道儿远,主家在西边院子里扎了帐篷,我刚特地给你占了一领小帐,你一个人睡,我在外头给你守着帐门,保险没事。”
念完最后一场经,天色已经擦黑了。云夕岚却不知道自己的傻徒弟犯了什么犟劲,非要回家不肯住帐篷。丰子龙抱着崭新的没沾过身的垫被盖被,嘟嘟囔囔地追着师徒俩和一匹老马走出去老远,怎么劝,祁劫生就是一根筋地不回头。
回就回吧。云夕岚坐在马背上,道袍的袖笼里装着丰子龙给的一包牛肉干。她拈起一块伸直了胳臂往徒弟嘴里塞,祁劫生偏了偏头加快脚步:“我吃饱了,吃不下。”
晚饭喝了两杯小酒的云夕岚有点晕乎,在马背上颠啊颠,更是两腮发热目光如水,她一边吃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徒弟扯闲篇,祁劫生古怪地都不怎么搭理,闭起嘴闷着头只顾赶路。到最后他干脆拿出《玉琅经》来边走边看,试图从拗口的字句中找到自己练了快两年武功还没有寸进的原因。
天都黑了还看什么看,再说,看得再努力,又怎么可能有寸进呢……云夕岚又往嘴里塞了块牛肉干,笑着叹了好长的一口气,摇头晃脑地对徒弟说道:“别看了,别说看了两年,再看上十年八年你也学不会的。”
祁劫生心中早就有疑惑,他回头看着师父两颊上的绯色,正色道:“师父能告诉我为什么吗?我还要怎么练?师父是不是……打一开始就没想要教会我?”
云夕岚好不容易把这块牛肉干吞进肚子里,冷龙岭的夜风在夏天也凉飕飕的,她的脑袋猛一清醒,顿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秃毛马的缰绳被拉紧,它很老实地停下脚步。又一阵夜风,马背上云夕岚肥大道袍的下摆被吹得有些压不住,道帽后面长长的飘带在风里晃荡起来,她别开脸,有些不敢正视徒弟两道灼灼的视线:“那个……为师觉得……还是不要跑来跑去的了吧,要连着念三天经呢,就,就住在丰大哥说的帐篷里吧。”
说完话,也不等站得象树桩子一样的徒弟答腔,师父大人扯过马头转回身向刚走出不远的龙头镇折返去。秃毛马的蹄子走在布满了土坷垃和碎石块的路上踏踏作响,没有听见徒弟的回答和他的脚步声,云夕岚心虚地扭回头,唤了他一声:“劫生。”
师父也不知道是哪儿的人,说话时的尾音里总带着点软糯的腔调,她好声好气唤他名字的时候,那声音真的很好听。老马一步一步向前走,祁劫生看着渐行渐远的师父,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只是看着她。
到底还是把徒弟给惯坏了!云夕岚想着,拉住缰绳止住老马,叹着气再度折返,走回祁劫生身边,反握着拂尘用枣木做的木把在他头顶上轻轻地敲一下:“喊你呢,没听见?”
平日里都是祁劫生喂马,他和师父家徒四壁,除了蓝布多穿衣服没有烦恼,别的用度上都有些手紧,这匹老得可怜的秃毛老马就得到了格外珍惜,祁劫生常常会把精粮省下来喂马吃。老马站着不动,用鼻子轻轻地拱祁劫生的手臂讨吃食,讨了一会儿没反应,急得从鼻子里往外喷气。
“劫生……”
祁劫生抬手握住马缰绳,也许是北遥人打小就多食牛羊肉的原因,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大上两三岁,初相识时看着就完全是个大人,现在更是高大。他沉默地看了师父很久,沉声说道:“我练得不好,不努力,师父可以打我骂我……我要学武功,一定要学会。”
“不是你练得不好,”云夕岚顿住,很多话她没法说,只能朝徒弟微弓下腰去,探手握住他的手,握得很用力,“劫生……”
祁连山中的月亮和草原上的月亮很象,都那么大那么亮,月光下祁劫生冷竣的脸上缓缓露出微笑,他反握住师父的手:“咱们去住帐篷吧,太远了,回家师父会累的。”
快走到蓝地主家门口时,师徒俩赶上了抱着被子往回走的丰子龙。乐得象朵花一样的丰子龙领着他俩到了西边场院角落里的一领青布帐篷边,亲手把被子铺好摆好,再打了一桶冷水一桶热水让云夕岚洗漱。
除了这师徒俩,别的假道士们合住一帐,云夕岚穷归穷,卫生方面却格外讲究,一看那帐中乌糟糟的被褥和横横竖竖散发着怪味的鞋子,当即便让徒弟随她住。
北遥人游牧为生,祁劫生对帐篷有着天然的亲切感,洗漱后合衣躺在垫被外的毡垫上,仰头望着帐顶,不知在想什么。云夕岚往垫被里头挪一挪,拍拍身边空出来的地方:“睡这儿来,地下硌不硌?”
帐篷里没点蜡烛,只把帐门掀开一角,透进来一点火光。脱了帽子解开头发的云夕岚在垫被上侧着半欠起身,如瀑般的长发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