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令仪转过身,不敢多看,步子迈得更急了。
到了几天前造访过的送行亭,寒风凛然,落了满地的绿松针,意料之中地没看见熟悉人影。
冷风扬起文令仪的裙角,她站在亭子的美人靠前,目光放远,看着延伸到天尽处的坦阔官道,怅然若失。
错过了短短一两个时辰,竟就能叫人异地不得见,只能看见这样的凄凉。原来时辰不对,就算她到了郊外,也来不及。
没有人会在原地一直等她。
也许,这就是她的宿命,总会失去最珍视之人,行尸走肉地留在不想留下的地方,求生不欲,求死不能。
想着,身上又开始难受了,被拓拔宪碰过的各处让她刺痛,真想不管皮肉都削了去,血流而死也好,只剩下一具骨头也好,至少那骨头是干净的。
他的脏手染过血,又碰了她,她算什么?委身敌寇的娼妓?
文令仪双臂环紧了自己,像被投入架在旺柴之上的铜鼎,心口灼烧,脸却被风吹得要裂开的疼。
可她的泪珠好像在别的什么地方掉光了,就这样形销骨立地站在亭前,双眼干涩得厉害,没有像钟儿所想的那样噙满热泪。
回去时,文令仪没有哀恸不已,早晨那样的惊慌失措也从她身上奇迹般地消失了,她像换了个人,将哥哥的事抛诸脑后,事无巨细地问起钟儿文洛最近怎么样。
钟儿觑了觑她神色,心底有了猜想:定是娘子太过哀痛,身子吃不消,为了转移视线,便多关怀小郎君几分,也好让自己有个别的慰藉。所以最好能找出几件不大不小的事叫娘子操些心,免得她多思多想。
打定了主意,她愁起脸道:“小郎君其他的都好,只这几日睡得不香,夜间常喊人,侍女们要进去却又不肯,怕不是有些隐症?”
文令仪垂头想了想,“这些时日,你将他衾被挪到这边屋里,晚间由我陪着他。”
钟儿笑道:“这敢情好,小郎君由娘子亲手教养长大,最听娘子的话,也最依赖娘子。想来这样安排,可以探听出他哪里不适了。不过……”她想到文洛年纪,有点为难道,“小郎君渐长,夜里若踢到娘子就不好了,要不要在外间搭架床,由奴婢们看着,有什么事再叫娘子?”
“不必。”文令仪有些懒倦地靠在车壁,想起了别的事,显然无意再讨论下去。
“是,奴婢回去就安排。”钟儿知趣地不打扰她,看了眼车窗没合拢,欠身过去欲推。
“开着罢,有些风吹进来,我也能清醒些。”文令仪支着头,淡淡道。
钟儿连忙坐好,没再多事。
马车经过城门洞时,因来往行人稀少,并未减下速度,外间人走动的身影在不到半扇车窗的窄框内一闪而过,模糊成几道不留痕的淡色。
对镇日守在城门的吴池却并非如此,人多时城门洞被挤得水泄不通,他却要在如此极限下迅速断出好歹之人,加以放行或阻拦。可以说早已练就了一双火眼。
他见悬了西宁公府名号的马车疾速而来,翻身越过拦路木栅,几乎是翘首以盼地等在了路旁。
果然瞬息之间,他就从半掩的车窗中瞥见了倾国姝色,不妖不艳,气质卓然,见了就难以忘怀,即便嫁做他妇还是惦念。
吴池目光随着远去的马车而动,直到看不见了才依依不舍地收回,低下头,布满粗茧的手掌握了握腰间那块东西——有心之人寄在他这里的,今日见了那人,竟不知能用上好还是不必用好。
……
文令仪刚走下马车,正要拾阶而上,挽着她的钟儿晃了晃她,让她看向左侧方檐阶底下,那儿站了个人。
“娘子,那不是长渊吗?”钟儿往死里看了好几眼,才敢认出来。
一年多以前,南方还未落入魏王手中,娘子还是长公主,府上仆役千百。长渊和长霄两人因曾在惊马上就过小郎君,被娘子赏过百金,提拔入了内院。可不久之后,忽然传说两人往北叛逃,带了许多机密往魏国。再后来,又说他们本就是魏国间谍,埋伏于长公主府是一早就安排好了的。再往后,便是传出长渊、长霄两人被射杀在了青州,挫骨扬灰,尸骨无存。众多与他们来往的仆役受了牵连,那些日子里府中人人自危,到了风声鹤唳的境地。
没想到如今不见长霄,这个长渊竟还敢光明正大地出现在西宁公府前,穿着布衣常服,气势和为奴之时大不一样。
文令仪走到府门前,刚要踏入,停下来轻轻看了眼他。
见他默默垂了脑袋,未发一语,径直入了府门。
长渊,也即元玄随之而入,跟在文令仪身后,和当初没两样。
“如今你是什么身份?”文令仪入了小花厅,叫钟儿先去里间把早上那件丢在地上的东西捡来,自己坐在了椅内,用稀松平常的语气问他。
“臣有负公主信任……”
文令仪打断了他的话,琥珀眼儿淡漠且不耐,“闲言少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