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来万物隐隐都有了复苏的迹象,梨花树伸展了自己的枝条,开出千娇百媚的白花,黄色的花蕊透露出淡淡的雅致。
清新淡雅的空气并没有唤醒某些俨然丧失了生命气息的事物,但是那些经冬不枯的生灵又在春风吹拂下恢复了生机。主人往蒸熟透了的二两米饭中加入陈醋,再将新鲜的桃花,梨花花瓣各二两,埋藏在梨花树下的牡丹,梅花花瓣各二两混合米粒捣碎,最后撒上两勺盐,密封过后将其埋在了梨花树底下。
无数昔日两个徒弟对倚练剑,把酒言欢的场景浮现在了眼前,都离不开这颗经冬不枯,久病不死的梨花树。当她十五岁那年把它栽种在了这里,距今已过上千年。如果有故人归来,她自是愿意用最好的礼物来招待客人;如果是外来的旅人,她也愿意捏起裙角去迎接外人。上千年的寂寞,她与这梨花树不分彼此。
到了夜晚花露早已经被阴干,她把陶罐里的东西均匀地涂抹在了脸上,她向来以此滋养容颜,第二天就可以将其揭掉。
中秋节万家灯火通明,渔昕看着桌案头的长明灯,默默地抄着佛经。一叠厚厚的白褐色纸张垫在手肘的下面,手中的毛笔悬空垂握。当他突然看到了洒落进来的一缕月光时,昔日种种赫然走马观花般浮现在眼前,明明距离那么接近,却是他永远也触摸不到的。如今背井离乡,他望着那一轮明月,似是无痴无邪,永堕人间。
大清早上主人寅时才刚洗完脸,面盆里的水还未倒掉,木盆底却映着清晰的一张脸。清晨的冷风迎面吹过她死寂的脸庞,隐隐约约就像是和无数次一样都从未变过。令她没想到的是,温瀼比她活动得更早。
看到温瀼青白交错的一张脸,“你在怨恨?”主人纤细的指尖扣住细丝,指甲盖上早已被染得雪白,白得就像是她饱经风霜的头发,她明知故问。
“并没有。”
“今天天气不错,你可以出去活动一下。”她抛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留下了呆愣在原地的温瀼一个人。
温瀼出门探勘山谷地形,从上到下一览无余。当日的天气就像是主人的心情一样阴晴不定,阴沉的天色像是行人脸上的那一抹忧愁,恬淡却又郁祚,星点云彩的边缘带着灰败的底色,紫蓝色碎片般散落在浩无边际的天空,耳畔边难以再回响起那轰隆雷声,谷中清冷的泉水蒸腾变成空余的雨水打在身上,像是如泣如诉的歌曲般回旋。
从山坡上往下看去,下遭地形尽收眼底,山路曲折回环,对于旁人而言这样的地形的确是如羊肠小道般千回百转,收到山坡的阻拦极难看清上方的情景。主人站在山顶上都可以轻易地听见清脆悠扬的铃声,从百米开外传了过来。金色的宫铃系在一条紫色的腰带上,随着红衣少年轻快的步履不断发出鸣音。
黎明的山谷中开始起雾了,温瀼原本想要投身于雾中。当他走到百米开外,心口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痛,自从他伤好之后就经常会有这种后遗症。他有气无力地向前方伸出手,终究还是转身回去了。
他转身那一刻突然回想起了一件事。
“这有蝴蝶。”主人伸出手捋起他一缕纤细的墨发,看到他呆愣的目光,她伸出手点了点他白皙的鼻尖。
“我好看吗?”她这次的笑意似乎是达到了眼底,隐隐有着亮光流转,波澜起伏。
温瀼当然是不假思索地说:“好看。”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的心脏异常疼痛,就像是难以被割舍一样,他看着院子里回荡着的秋千,脸色隐隐约约有些变得泛白,呼吸开始像现在一样变得急促起来。
随着时间一日复一日地过去,温瀼的内心反而不再急躁。这种就像是忍冬草般经冬不枯,经夏不腐的日子日复一日也未尝不算是一种消磨,可是他没想到这一日,主人转过身来看着他,眼中含泪。
“早知你心中已经没有了留意,今日就为你践行。”
主人白色的长发显得异常雅致,连带着蓝白衣裳也显得风雅。她端起酒杯,坐在后面的院子里,尽是不曾做作过的风雅,一饮而尽。
温瀼看着清澈的酒水,想到昔日种种,和今朝种种,也不禁滚下眼泪来,他端起酒杯也一饮而尽。
“这把扇子是当时和你一起掉落下来的。”温瀼听到她说,“如今倒是也可以交还给你了。”
温瀼带着人面皮做成的扇子离开了。随着他转身的一瞬间,无色的细线悄无声息地断丝了。原来是那灰袍人素来厌恶女子,常有不知好歹妄图攀附他的女人往往会被他做成人皮扇子,扇骨上套着美人面皮,别有一番风味。秋风吹过,秋季的落叶簌簌落地后,有些尚且不曾腐烂的枯叶仍旧躺在地上,等待着凋零枯败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