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里往前走,到第三个岔路口,左转,就是烟火旺盛的人家去处,你去吧。”
我站在山路的起点,手指向漫漫星海中的北辰,为她指明方向。
漆黑的幕布笼罩天穹,但在天穹的一角,金纱般的曦光已经拂亮了大地,很快就要日出,该出发了。
还未睡醒的女孩子摇摇晃晃,擦擦眼睛,便头也不回的迈步出去,小小的身形马上消融在夜色和林丛构成的帘布后,只有沙沙的脚步声还微弱尚存。
久违的,我犹豫了一下。
“记得嘴巴甜些...”
没有回音。
她已经走远了。
我空落着伸出去的手,脸上淡淡的笑了笑。
拖着长长的白袍,我转身回到自己熟悉的石头椅子上,摁膝端坐。
天明前的星象,最适合用来占卜卦命。
在渐渐暗淡的天幕上寻找斑斑点点的光,那些微弱的光儿此刻跳着淡薄的脉搏,天明之后便再也寻不见影子。
巨象、河铜、澜驳、巡紫...嗯?沼虎不见了,明明它就应该在巡紫的下方。
奇怪,今天有什么异象么?
我努力在天幕里寻找那颗本该长明的星光,那是颗光芒太过弱小的星星,却又至关重要,它关乎着世上一切命途凶险之人的未来,历史上它只消失过三次,其中的一次是七百年前,五胡乱华。
即便是我也忍不住跳了一瞬眼角,有多少年了?胸膛里那颗如木头般的心再次如此有力的跳动,像是要挣脱桎梏。
沼虎...沼虎...不会吧?
我的心乱作一麻,手上立刻召出算式用的棋子,以地为盘,一枚枚的摆放好阵势,将天穹的神之面纱复刻在棋盘之上,再一点点用算式和星学抹去神的面纱,露出他宏伟而珍贵的面容——
手指拨动的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要天明了,神的面纱还未完全刻下,哪怕缺失一个角,这幅算式也是无用功。
烦躁出现在心尖上,整座馒头山忽然开始没有理由的震颤起来,山湖里颤出一圈圈波纹,脆弱的山石裂开细纹,停留栖息的野鹤振翅高飞,引颈急嚎。
仿佛...仿佛被这座山镇压的什么东西活过来了,就要解脱桎梏,冲上云霄。
速度快一些...快一些...再快一些,好、完成了!
最后一枚算子被狠狠砸在它应在的位置,现在棋盘上只缺少那丢失的那一颗暗星,我喘着紊乱的呼吸,深深呼吸一口气,望向已不再无边无际的漆黑天穹。
夜已长逝,但世人尚未知晓他们自身的命运。
又会是新的乱世么。
原先只是想卜算那个少女的命运,但未曾想到会如此。
此刻,将以那少女的姓氏为锚点,我要开始卜测神的心。
尽管很多年前有人就告诉了我,神的胸膛里没有东西,只是一块坚硬的铁。
我抚开大袖,在第一抹日光破开云层后,伸出了窥测命运的手。
毕竟,我和一个人有过约定。
————
最北方的太日缓缓上升,仙人的白袍端然不动。
太日缓缓登上天穹的中心,占据中线,仙人只是抬起头瞄了一眼,而后继续伏下身心算,倒竖的金黄龙瞳里跳跃着惊诧的光。
山林间野兽穿行,仙人的脚旁跳过了灰兔,窜过了松鼠,偶尔棋盘上的算子被拨乱,他也只是轻轻地拨正,摆动手臂驱赶那些蠢笨的野兽。
太日将坠,仙人沉思。
太日坠去,仙人合眼。
太日渐隐,仙人睁眼。
他再次看向地面,无数算子已经被他驱赶出了棋盘,整座以泥土而成的棋盘上尸横遍野,无数代表星辰的算子互相厮杀,留下深深浅浅的划痕,只是为了推算出那颗消失暗星的真正方位,但已经没有剩下几颗活着的算子留给他简化算式了。
他的大军就要全数战死,而敌军的枪戟依旧如林。
沉默。唯有沉默。
他算不出这样的局面,他太自信了,几千年来第一次出现这样的卜星结局,诡异而混沌。
如同北辰的神君挥舞他无形的战刀,砍断了那颗昭示命运的暗星,于是众人再也看不见自身燃烧殆尽的命运丝线。
白袍的仙人定定站立,风吹过他宽广的衣泽,带起大片大片的纯白色泽。
“沼虎”不见了。
哪怕是龙,哪怕是我,也找不到他。
那么还有谁能找到这颗星辰?
依然是沉默。
我篡紧了手心,不知不觉间冷汗已从额头流下,这么多年了,我再次有种重新感受到自己正在“活着”的感觉。
此刻,远处的漆黑山脊上游走着狰狞的熏红,那颗太日已经坠去了一半的身型,世界重新成为黑压压的一片,只剩下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