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世勋一个激灵,缩身提气就要闪避。
刹那间,董自辉突觉后脑正中一阵钻心的疼,袭出的手掌,骤然停在刘世勋的脸前,距离仅有毫厘。
一个低沉缓慢的声音从空中炸裂,直冲董自辉脑门:“稍安勿躁!”语调沉郁缓慢,但对于董自辉来说,就如震撼灵魂深处的疾风闪电。
他的眼前一阵劲风吹过,风中的芦苇倒了一片,泥泞的地上竟然是几枚泛着墨绿铜锈的“字钱”!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有局该了终须了,这是天道。”一个清朗的男声直往他的灵魂里灌注,如同洪水一般,瞬间漫过他的思维。“了局的法门就在那块芦苇地里。”
再看刘世勋,一脸错愕地盯着董自辉的脸,他看到的是脸上两个深邃的黑洞,正向自己喷着烈火。
烈火中是翻滚的字钱,还有无数叫不上名的金银财宝。
他呆了,如同定在那里一般,张口结舌得一道口水控制不住地流到了下巴上,染湿了猩红的领带。
董孝天眼见一场斗殴突然止住,此时也长舒了一口气,但不明就里,满脸疑惑地把目光投向董自敏。
董自敏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见弟弟董自辉骤然收住了手,一颗悬着的心,也回到了肚子里。可是她心有不甘,因为自己曾经的屈辱并没有得到伸张,又眼巴巴地看着董自辉。
董自辉宽慰地看了姐姐一眼,扭头对刘世勋沉声道:“你说的没错,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姐的事,你要给我个说法。三天以后你的债我来还。”
眼见的一场斗殴就这样消于无形,众人非常地不解,不服气地想说些什么,但又像是被什么掏空了脑壳,一时什么也说不出来,就悻悻地摇头,面面相觑起来。
刘世勋惊魂一刻,此时见众人好像如常,似乎也缓过神来,又阴沉着脸盯着董自辉道:“你?”
“没错,就是我。老话不是说了嘛,父债子还。”董自辉站定身子,一身岿然地说道。
“你拿什么还?我这里不缺打工仔,我要现钱!”他色厉内荏地对董自辉吼了一声,又抬头环视了一圈喊道:“各位老少爷们,都听好喽,这个辉娃子要替他爹董老栓还二十年前借我刘家的一笔旧债……”
“你嚷嚷什么?”董自辉有些恼怒地打断他。
“怕了?怕什么?你不是要还了吗,拿来啊。”刘世勋两眼一竖,有点嘲讽地说道,一只伸出的手还伸在董自辉面前抖擞着。
董自辉断然出手,一把抓住他抖擞的手,将他拉倒自己跟前,低声喝道:“别嘚瑟!三天以后的晌午头里,西下洼子见。”
他的话沉郁而庄重,还透着某种神秘,说到“西下洼子”,更是增添了些许神秘的意思,再加上董自辉是几乎贴着他耳朵说的这话,不由让他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正疑惑间,董自辉又凑过去在他耳边不无嘲讽地说道:“如果你有胆儿的话……”
刘世勋疾退一步,厉声问道:“你什么意思?”
“还你笔大钱,连本带利……”董自辉盯着他,语带不屑地说着,“你要正干,这辈子都吃不完花不尽。”
这时候,刘世勋大概是从先前的惊惧中走出来了,立刻换了副样子,嬉皮笑脸地说道:“呦呵,没看出来啊,你小子要是有这能耐,那你们董家窑的首富不就是你了嘛,啊?”
“少废话!钱你要不要?”董自辉似乎没有什么耐心,冲刘世勋一脸的流氓像,怼了一句。
刘世勋也不屑地一笑,又朝董自敏飞了一下眼,撇嘴道:“当然要了,别的当然也可以商量。”
董自辉不知道刘世勋又在打什么主意,但他知道的这一定是和姐姐有关,你知道的,有钱人的“钱债人偿”的观念一旦生出来,就很难磨灭,遥远的黄世仁抢喜儿上演的就是这出!于是错步挡在董自敏身前,盯着刘世勋又问道:“当真?”
“你以为呢,大学生?”刘世勋多少带着一种由衷的轻蔑,看着董自辉缓缓地说。
“那好,三天以后晌午头里西下洼子。你一个人来,敢吗?”董自辉不无嘲讽地说着。
“什么话?在盐山、旗台,乃至彭都还有我刘世勋不敢的地方吗?哼哼,我倒要看看你一个末流大学的还没入学的大学生,怎么替你老子还了这二十年前的旧债!”这话说得语带嘲讽,更不乏阴毒。
好像要是还不了钱,就要发生什么更不好的事一般。
眼下董自辉能想到的就是刘世平要用姐姐董自敏的人去抵债。
可是在董家窑一带,从古至今都流传着这样一个民间说法,“卖谁也不能卖姐妹”。这也类似于民间的法典,广为百姓信守着,除非万不得已,像杨白劳和喜儿的故事,在这里是不会发生的。
…………
刘世勋的气势汹汹的上门讨债,似乎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给化解了,而且是董自辉的一句话,细想起来真正借钱的主儿董老栓连态也没表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