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Chapter 51.他恨她
伊瑟尔州中部偏北,名为“银谷驿”的骨屋酒馆隐匿于峡谷底部，一处小型黑晶油矿的支线轨道尽头，周围堆满矿车与碎石路基。倘若没有本地居民带路，寻常商旅很难发现此地。
酒馆不大，一个方厅，七八张圆木桌，地板铺魔兽拼接皮毛,四角上燃着腥甜的兽脂灯。油烟、黑麦酒与炖肉混合的味道浓重滞塞,沉闷发酵。原本喧闹喝酒的矿工早已被清场，连吧台后那位面带刀疤的兽人老板也悄悄离去。午夜时分的客人们通体黑衣，无徽无纹，以夜视镜覆面，沉默地坐在酒馆内小憩。依稀能从身形辨别出他们来自不同种族。“目标消失在银谷西南三段，风咒塔反应中断,推测是受外部魔纹干扰。目标很可能发现了我们。”
精灵队长双耳佩戴着绘有共振魔纹的银色骨导设备，抬手不断调整。联邦特种精英行动队的成员们围拢在一起,低声交谈。“能干扰军部最新型魔纹通讯，至少化身'级别。绝对是那家伙。他真的叛变了！”
“但每次干扰时间不长。是他没有尽全力，还是留了什么后手？”“想不通，他做的一切事我都想不通。谁会和六千万晶币过不去？更别说是前途那么光明的情况下！”
“别说和钱过不去，但凡脑子正常点，也不会和中央军最精锐的战艇舰队过不去。他们最迟明晚就该飞到这儿了！”
“上边说，这是个′高危异种血脉'！要带她完整的尸体回去解剖研究。会不会是巫族起了私心，想抢先一步？”
“还真不好说……不过要是我的话,目标这么漂亮，肯定……酒馆里一阵混乱低语后,都意味不明地发笑。忽然，四周兽脂灯光开始摇晃，转瞬熄灭。狭小空间陷入古怪的黑暗静默。“嘀嘀嘀！”
最先响起来的，是队员们佩戴在腰侧的微型魔纹探测器。这些细薄的透明圆片陡然震跳上窜，像要冲破屋顶般，发出最高等级的爆破尖鸣一一突然间，又齐齐哑声。
随后陷入死寂的，是这群精锐特种队成员。他们刚反应过来，还未站起身，就稀里哗啦地倒在地上，玻璃珠似的眼球与内脏碎片向各处飞溅滚落。血腥气霎时腾起，无声无息，浓溢不散。暗处角落里，一双金绿异瞳悄然睁开。
这已经不是卢克西斯杀死的第一支特种行动队了。这些天来，联邦军像嗅着猎物血迹的鬣狗那样，前赴后继、追咬不放。幸而敌人在明，他在暗，这便足够施展手脚。
他们一个个地来，他就一个个地杀。有时横割脖子，有时拦腰斜切。风刃陷进皮肤和骨头的声音又轻又快，像布匹清脆撕裂，囊中之物散落满地。人类皮薄，刀入一寸即见骨；兽人脂厚，风刃要绕个弯才切穿心脏。精灵的肌肉如弓弦般紧绷，断裂时产生细微锐响。至于矮人，他们坚硬的骨头裂开来，有打铁碎石音，如战锤轰于城墙，雷鸣炸耳。不管哪种质感，卢克西斯都早已熟悉透彻。从前的他为族人和神明而战，如今反过来，却还做同样的杀戮。
所不同的是，现在每一场屠杀后，带给他的不是兴奋，而是无尽的恐慌。追之愈紧，杀之愈急，则后来者愈快、准、强，死不松口。“要带她完整的尸体回去解剖研究。”
“中央军最精锐的飞艇舰队…最迟明晚就该到这儿了！”那些话语在他头脑中搅起一片混乱，太阳穴突突地跳，浑身血流如亲手打出的风刃一样盘旋嘶鸣。
来不及了。即便是昼夜不停地往边境线赶，也快不过军用飞艇的速度。他曾与他们短暂地打过照面，又在中州参观过军部基地和研究中心，知道那是怎栏一群怪物一一就连力量全盛期的他自己，都没把握逃脱最高规模联合绞杀！他现在陪她所做的，不过是无用的挣扎，自取灭亡的死局！原先只死她一个，现在连带“前途光明"的他一同殉情。不知是从哪场屠杀开始，卢克西斯渐渐地不与加茜娅说话了。即便在同一个山洞里休息，他也宁可坐到外边，独处透气。今日“战役”结束后，卢克西斯并没有立马回去。他蹲在骨刺林间的一条小溪流旁，慢条斯理地洗手，哪怕手上并未沾染血迹。他躬下身往脸上浇水的时候，背部伤口再次裂开，受到粗麻衣料摩擦，痛入骨髓，一遍遍提醒他，曾作出过怎样荒唐违逆的举动。心里的痛，终究不能借此转移。他拿手撑着地，血液顺两臂汩汩流下来，染得溪水一片殷红，照出一张疲倦而狼狈的面容：这张脸曾俯视堪德雷特所有族裔部落，这双异瞳曾被尊称为“月神的骄傲”。他所过之处，就算是最凶悍的敌人首领也低下头颅，跪地称臣。他顶着怀疑与压力远赴中州，只想给故土的生灵们带去更多庇佑。他也曾是一个大局为重的虔诚信徒。
所以……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呢？又是什么时候喜欢到要为了她放弃一切的？是因为她拿身体引诱他、拿枪逼他，是因为他看见了她承受的伤痛，还是从那天初入资源署的无意一瞥起，就早已注定这场可笑的堕落？卢克西斯静坐着，脑海里悄无声息地跑过自己"光明的前半生”。这般冷静一番，简直要被自己入魔的行为吓一大跳。沉思良久，直到天际泛白，红霞蒸腾，他才站起来，甩了甩湿漉漉的短发。动作粘滞，一股微妙的异样感划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