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不断翻滚,指节紧紧扣紧地面,急促的喘息贴着她的剑传来。他在努力克制魔族的本能,面临生死威胁也不愿对她出手。完全是一副引颈受戮的模样。
她问:“你为什么不反抗?”
他分明有那个能力,情毒只会将人烧得神志不清,并不会影响灵力的释放。何况他是半魔,半魔不都应该像北凌皇帝江明昭那样,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强得不讲道理吗?
林之鹤喉结随着剑锋轻轻滚动。
“林家牵扯到太多人,原谅我不能给你……但我这条命,你若是想要,随时可以拿去。”
情毒的绯色已经蔓上林之鹤的眼尾,他眉眼忽然晕开极浅的笑意,那张向来满是冰霜的脸上竞是艳色灼灼,却又透露出旧年踏月共酌时的清透模样。“想杀我就快些动手,"他唤道,尾音开始带上了几分颤抖,“阿柳,我快忍不住了。”
剑柄忽然碰到了什么东西,激起几声泠泠脆响。南问柳下意识望去,原来是自己腰间挂着的剑穗,上面系着一枚玉玦,通体碧绿,煞是好看。这玉玦她戴了很多年,叫什么来着……?
哦,好像叫灵岫玉,林之鹤给的,据说随身佩戴不仅能温养剑意,还能去去她剑上的戾气……
一一“以此为信。三日后辰时,邺都回雁山。”一一“邺都东部有一处灵岫玉的矿脉,归属林家,每五十年才生出这么一点玉髓。用作剑穗,可温养剑意。”
一一“我只是觉得……这般漂亮的剑,应当更随心些,不该总是围绕着化不去的仇怨。”
一一“如果恨太浓烈,我怕你也会落个相似的结局。”惊鸿剑咣当一声落了地。
南问柳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大颗大颗砸在林之鹤的脸上。“林之鹤。"她喃喃道,“你就是个混账。”“嗯,阿柳说得对。”
林之鹤撑着地面直起上半身,凑过来吻她。“承认吧,这次是我赌赢了……“他呼吸颤抖得厉害,细密的喘息声落入她耳中,赤红的眼里翻涌着触目惊心的欲色。
他说:“-一和我一起下地狱吧,阿柳。”“你这卑鄙无耻的……咒骂未尽,就被堵在斯磨的唇齿之间。方才引颈受戮的白鹤得了赦令,小心翼翼地起身,送来一个虔诚的吻,其中又混着泪水的咸涩与血腥气,终于冲破冰封许久的情愫。林之鹤护着她的后脑,将她抵在供桌上,又拿来那条鲛绡,根骨如玉的指尖不停发颤,却还是仔细蒙住了她的眼睛。南问柳嗤了一声:“又来。”
“抱歉,魔血暴动,我现在压不住它…“林之鹤吻了吻她的眼睛,“这颜色太脏,下次正常了再让你看,好不好?”
南问柳便不说话了。
她任凭鲛绡覆上她的双眼,直到眼前所见都蒙上了淡淡的红色,她忽然道:“林之鹤,我恨你。”
说完她犹嫌不够,又补上一句,“恨死你了。”“我知道。"林之鹤不以为意,反而缓缓笑起来。他道:“可是我爱你。”
他在林府出生,在林府长大,童年时光在无休无止的练剑中度过,稍有错处便会迎来父亲的责骂。母亲常年卧病在床,看他的目光永远带着冰冷的恨意。他没有什么人可以亲近,所有人都因为林家少主这层身份对他毕恭毕敬,同时也恪守着距离。林家的家纹是云鹤,他以“鹤"为名,注定要走的路远异于常人,他的一辈子都与林家两个字绑在一起。他们教导他,作为林家的继承人一一以及不曾对外公开的秘密武器一一他必须端方持重,不苟言笑,任何感情都不允许显露于人前。可他是如此炽烈地爱着她,就像是在茫茫无际的冰原里,蓦然烧起了一把火。
这把火从他十五岁那年开始燃烧,在今后漫长的岁月里再也没有停歇过,愈演愈烈,直到煤天炽地,焚身碎骨。
而他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