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故地重游（六）
莫名其妙的,南问柳有些想笑。
她不知道这种情绪究竞从何而来，只是在多年后回顾幼时景象，忽然觉得十分荒唐。
她捂着脸蹲下身去，试着勾起嘴角，却尝到了脸上咸涩的泪水。于是本来没那么强烈的笑意便再也止不住,她颤抖着肩膀开始大笑起来。那只满是血污的手抓住了她的脚踝。
南问柳的笑声戛然而止。
她垂着眼看过去，那只手的主人明显被父母保护得很好，此时只是喘着粗气，身上的血应该都是别人的，本身并没有受多少伤。那人鬓发散乱，唯独一双眼睛清凌凌的,带着毫不掩饰的恨意，自下而上地望过来。那是一双属于半大少女的眼。
“救救我…她喃喃着低声道，“求你…
南问柳眼泪更加止不住了。
她弯腰握住少女的手，手腕猛地用力，将她从尸体底下扯了出来。少女低头咳嗽了几声，沾着血污的脸庞在月光下渐渐清晰。南问柳瞥了一眼，又迅速移开目光，终于还是没敢去看。她盯着不远处被血染成了红色的浔河，低声道：“从那边墙根处的密道可以进入萧家祠堂，那里有一把剑，是万象归元阵的阵眼…待到尘埃落定之后，记得把它取出来。”少女蓦然瞪大了眼睛，显然没听懂她的意思。南问柳也没有解释，接着道：“那把剑名叫惊鸿……从今以后，它就是你的了。它是一把顶好、顶好的剑。”
为何都说惊鸿剑满是戾气呢？
它分明是穿透大街小巷的叫卖声，是浔河两岸垂落的柳枝，是四月春深漫山遍野的桃花。
是殷州百姓死前的不甘，是他们对于活着的念想，是萧家满门忠烈的血，是她在这个小城生活过、见过的许许多多形形色色的人一一凭什么说她的剑满是戾气？
它分明是天底下顶好的一把剑！
她腰间的灵岫玉忽然震颤起来。
地上尸体化作黑雾，消散得无影无踪，连带着那个少女也不见了。血色的月亮笼罩过来，将河面映得妖异务必。她听见妖兽的嘶吼声徘徊在周围，远处的萧府内部，厮杀声正渐渐停歇下来。
南问柳抹了把脸上的泪，朝着虚空伸出手去。她注视着自己的手指，平静道：“惊鸿，来。”天地间安静了一瞬。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剑气于此刻冲天而起！
白茫茫的剑光如流星一般，自萧家祠堂的位置破出，刹那便撕开血色的夜晚，重重落在她的掌心。
“轰一一”
握住惊鸿剑的那一刻，南问柳一步踏出，右手一甩，以她自身为圆心，剑气随着阵法的波动一起如涟漪般扩散开，顿时整个殷州城的景色都开始摇摇晃晃妖兽的嘶吼声戛然而止，四周安静极了，似乎能听见浔河的水流声。她的身体迅速长高，眉眼也跟着长开了，赫然是她如今二十五岁的模样。十一岁的南问柳尚未踏入修行之路，没有修为，也没有剑，她与她的父母、与整个殷州一起，被留在了那个血色的夜晚。
如今的南问柳，却是轻而易举就能走出去。一一天下第一的剑修，若是握住了她的剑，便自当所向披靡，天下无敌。剑光去势如虹，直直搅碎了空中那一轮血月。幻境又开始了流动，但这一次，却开始抑制不住地显现出崩塌之象。
再次睁开眼时，眼前已是现世。她正站在萧家祠堂的中心，身前尸槐距离她不过半步之遥，却又生生被冻住了。
林之鹤站在她面前不远处，眼底血色一闪而过：“阿柳，你在幻境中陷了两个时辰。”
南问柳点点头。
徘徊在殷州的怨气忽然凝滞了下来，慢慢地汇聚到一处，环绕在惊鸿剑周遭。
“你疯了？！“虚空中传来江浸月不可置信的声音，“这些人身上都带着浓的怨气，若是放出去……
“谁说我要放出去？"南问柳嗤笑，并指抹过惊鸿剑，鲜血顺着剑身流下来，浸透她脚下的阵纹。
沉寂已久的万象归元阵，正在重新亮起。
“当年萧家借万象归元阵守城，"她横剑于胸前，一字一顿道，“今日我便以万象归元阵送葬。”
惊鸿剑发出清越长鸣，剑身之上血色的戾气唰的褪去，显现出底下澄明如镜的剑光。林之鹤的霜色灵力在此刻融了进来，冰霜裹着猛烈的剑气直上云霄，将血月都染成了皎洁的白色。
江浸月终于现了形，玫红瞳孔里满是惊怒：“你居然要超度他们？这些怨气积攒了十四年，你根本承受不住反噬！”“不试试怎么知道？“南问柳踏着阵纹跃上屋檐，“萧家人宁可困死府中也不放尸傀，我今日就算拼上性命，也要还殷州一个干干净净！”剑气化成万千金黄星芒，自剑尖而起，飘散到殷州城各个角落。林之鹤的灵力如潮水般漫过街巷，将蠢蠢欲动的活尸又压了回去。那些枉死的、怨气深重的、无法往生的活尸跪在地上，纷纷抬起头来望着这金色的星芒。它们空洞的眼睛其实看不见这些，只是机械地跟着剑气方向转头南问柳立在最高处，衣摆被风吹得猎猎。
她看也没有看目瞪口呆的江浸月一眼，只是高高举起手中长剑，凛冽眉眼之间，依稀是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神色。
她深吸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