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们又写大厦倾倒,写公卿碎骨,而他们是那些说不出话、发不出声的祭品。
“你们嫌我们这些人低贱,卑微,不肯正眼瞧过我们……却不知我幼时我娘教我写′人'字,一撇一捺,顶天立地。我爹将我扛在肩头,高高举过众人头顶一-所以我无论走到哪里,都不会低人一等!”惊鸿剑映着殿外泼天的日光,将那些华贵官袍下的瑟缩照得无所遁形,他们低着头,竞显出几分卑怯的灰败。
如果说之前要求擢寒门子弟入朝,只是世家暗地里的龌龊被揭开,而不得不做出的退让一-若单纯指望林之鹤帮忙,他大概也只能做到这种地步。那么现在南问柳闹了这么一出,便是逼着他们不得不睁开眼,正视曾被他们视为蝼蚁的寒门。
满堂寂静之中,角落里有个官员突然红了眼眶,默不作声地低下头去。他想起了自己母亲,一个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的浣衣女,到死都只能被称作“陈王氏″。
过了许久,才有人颤抖着声音道:“荒谬,实在荒谬……哪来的妖女,居然当着陛下的面拔剑,殿前侍卫何在?还不快把她拖出去!”殿前侍卫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彼此对视了一眼,正犹豫着要不要动手,却听见林之鹤轻哼一声。
他依然没有发话,立在剑拔弩张的朝堂中央,仿佛隔开两个世界的界碑。身后林四爷得到了默许,立马道:“都不许动!”然后又转向南问柳,和颜悦色道:“你慷慨陈词了这么久,到底想要什么呢?″
他看出来他家少爷是铁了心要护着对方,因此说话时姿态放得很低,颇有几分讨好的意思。
南问柳剑尖垂地,在青砖上划出细碎火星:“我要殷州城四万七千人命得见天日,要战死的寒门将士刻上英魂碑,要天下人知道,我大景的脊梁不在世家库房的灵石堆里,而是在于贩夫走卒的扁担上,在农夫掌心的茧子里,在边关将士豁了口的剑上!”
她转过头:“以及林四爷也该问问诸位大人,他们到底想要什么一一是继续粉饰太平,等北凌铁骑踏破邺都时,再做阶下因刀下鬼一-还是给天下寒门开道,换取大景百年基业?”
“放肆!放肆!"陈老颤魏巍地环视同僚,“你们就任由这贱民祸乱朝纲?把陛下放在何处?”
回应他的是此起彼伏的玉笏掷地声。
寒门出身的官员们沉默着摘下官帽,脱去朱红色的官服,露出内里粗布短打的衣服一-那衣服也许是游子离乡时被母亲塞进行囊,浸着最朴素的祈愿。也许是在成衣铺里挂了许久,直到有人辛苦攒了半月的银子,才扣扣搜搜地把它买了下来。
上面满是补丁,与朱红色的华贵官袍一对比,格外刺眼。有人袖口还沾着墨渍,那是熬夜誉抄案卷时留下的痕迹。
年轻的官员将官袍捧过头顶,喉结滚动了数次,终于哑着嗓子开口。“邺都米价每斗三十文,臣月俸五两,尚能养活一家老小。可臣幼时在青州,佃户辛劳半年,也未必能拿到五两银子……臣的母亲为凑束惰,寒冬腊月给老爷们浣衣,手上满是冻疮…
他对着金銮殿上端坐的皇帝深深叩首。
“陛下,臣幼时只想好好读书,出人头地,可若满朝公卿都是这般模样,不把我们的命当命……那么这身官服,恕臣配不起!”布料落地的闷响惊醒了僵立的世家官员,有人下意识后退,却撞上了同僚同样惊惶的眼睛。
陈老哆嗦着举起笏板要骂,忽见队列里颤巍巍伸出一只苍老的手--季家家主闭眼摘下发冠,满头华发垂落肩头。
“六年前,我季氏旁支克扣军饷,致西境哗变,是南统领带着青翎卫千里奔袭平乱。"他将发冠端正置于御前,哑声道,“老臣掌家不严,甘愿受罚。”“家主,您一一”
季家家主沉沉叹了口气:“大势所趋……自从学宫放开了招生名额,我们就该想到,总会有这一天。”
官服落地的闷响接二连三响起,仿佛春日冰面迸裂的脆响。龙椅上容衍攥着扶手的手指发白,恍惚间竞觉得,这金銮殿好像成了一个巨大的秤砣,左边是世家盘根错节的利益,右边是寒门燎原的星火。而皇权摇摇欲坠,根本不配放在任何一边。“够了……朕说,都够了!”
容衍突然暴喝出声,又因太过激动呛咳起来。他扶着龙椅剧烈喘息着,忽然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你们……你们口口声声喊着陛下,可眼里有过朕这个皇帝吗?”
容汐扶住他的手臂,低声喊了句:“皇兄……”“你今日与南卿和沈卿站在一起,"容衍抬头问她,“你也觉得,她们说的是对的?”
容汐抿了抿唇:“是。”
“若朕不同意呢?”
他声音有些发颤一-现在场面,他已经明显控制不住了。但问题是,容衍本身没什么实权,他的态度可以说是无足轻重,而季家虽主动选择了让步,却一口咬定是旁支所为,本家摘得干干净净;最为关键的林家迟迟没有没有表态,上官家又完全是跟着林家走。世家没有松口,他当然更不敢。
容汐默然片刻,忽然撩起衣摆,跟着后面那些脱去官袍、露出粗布衣衫的寒门官员们一同跪了下来。
她这几年一直在学宫读书,极少涉及朝堂之事,因此对于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