莞城,顺鸿制衣厂。
李默望着捧在手里的豆浆以及两根炸得发硬的油条,陷入了沉思。
手心黏腻腻的,汗水混着廉价塑料碗的热气,熏得人心里发慌。
他将早餐放在路边,掏出随身携带的小镜子……
这是一张极其年轻的脸,如此熟悉,又有些陌生。
他回忆起年轻的时候,很多人都说自己像颜值巅峰时期的黎明。
别尬黑,真没开玩笑!
轮廓分明的脸,两道剑眉斜飞入鬓,鼻梁挺直得像精心雕琢过!
下巴冒出了点熬夜催生的青茬,但这丝毫掩盖不住五官本身的优越。
关键身高也差不多,都是一米八的大高个。
紧接着,脑海中的画面闪过:失控的泥头车、刺目的车灯,然后……
重生了?!
回到了2000年的夏天!
这一年李默才二十岁,从农村来到这座被誉为“世界工厂”的城市。
而顺鸿制衣厂更是他高中毕业,南下广省漂到失联的第一站。
记忆中这里的空气永远浮着一层洗不掉的棉絮,混杂着机油、汗水和食堂劣质猪油的味道。
这味道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粗暴的捅开了他脑海中那把记忆的锁。
前世他在这里待了两年,被顺鸿开除之后,就离开了莞城,去了深城。
刚去深城那会儿,甚至陷入过1040(传销),结果他运气好,在里面光吃饭不干活被人送了出来。
后面就在一个远房亲戚新开的外贸公司学习,逐渐上手,并且一干就是八年。
为了让亲戚能过上他想要的生活,三十九度的天也阻挡不了李默对上班的热爱。
外语不行就自学外语,这几年里,公司蒸蒸日上,他立下了汗马功劳。
最终,亲戚财富自由,当初许诺给李默的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化作泡影。
李默那时才明白,有些人可以共患难,却不能同富贵。
于是便一气之下自立门户,生意从一开始的艰辛到后面渐渐也有了些起色,但就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对象结婚。
成为他们圈子里尊贵的钻石王老五。
等赚够了钱再结婚,她早已成为了别人孩子的妈。
这就是李默这么多年来的真实写照。
好在老天给了他一个弥补遗憾的机会。
这一世,他打算先一步把钱赚够,提前上岸,然后再着重考虑个人问题。
至于为什么是先赚钱……李默不止一次刷到过那个梗:当她问我要不要加钟的时候,我就明白原来没钱是真留不住一个人。
他很清楚,有钱人终成眷属,没钱人缩在角落亲眼目睹。
没钱鬼跟你谈恋爱!
他重新提起早餐,表情变得有些怅然。
上一秒,自己还躺在冰冷的病床上,听着监护仪刺耳的蜂鸣,生命如同沙漏里的最后一粒沙。
下一秒,这油腻滚烫的触感、这令人窒息的空气,就把他狠狠拽回了这个起点。
食堂门口永远是最热闹的集市,穿着灰扑扑工装的男男女女挤在一起,铝饭盒叮当作响,劣质香烟的烟雾缠绕着粗鲁的笑骂。
李默目光穿过这片浑浊,看着门口那棵落满灰尘的细叶榕下。
那里走来了一个女孩,即使裹在千人一面的灰色工装里,她也能轻易把周围变成灰扑扑的背景板。
一头精心打理过的长发,用一只粉色的金属发卡歪歪地别在耳侧。
她下巴微抬,像只骄傲又警惕的孔雀,慢悠悠地走过来。
每一步都仿佛踩在精心排练过的点上,刻意避开地上可疑的污渍和水渍。
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扫过人群,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审视。
相比不要在意什么美颜滤镜,只要逼真就好的前世,这个年代的女孩脸蛋无疑是更鲜活生动的。
李默记忆中缓缓浮现了对方的名字……寻小小。
号称顺鸿制衣厂三朵金花之一,也是他的初恋。
在这个年代,身高一米八的猛男,还酷似黎明,享受着绝对的优先择偶权。
但也让他每月那点可怜的工资,连同尊严消失殆尽。
换来的是什么?
是她一年后挽着那个秃顶油腻的车间主任张大富,坐进那辆崭新的桑塔纳2000。
还有……空空如也的口袋,以及像垃圾一样被扫出宿舍的凄凉场景。
前世的他单身到死跟这段感情有着直接的关系。
李默觉得自己年轻时还是吃了读书少,又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亏,做的事都特傻逼。
存钱给她买小灵通,带她去溜冰场电影院……
每个月自己省吃俭用,连包好烟都舍不得买,底裤都缝了四次才舍得换新的。
因为穿在里面小小看不到,不重要。
谈了半年,他妈的连嘴儿都没亲过。
放现在就是妥妥的纯爱战神。
你放不下的人,别人都已经放进去了!
“哼…….”寻小小走到李默面前,眼皮都没完全抬起来。
她的目光懒懒地落在他手中的碗上,红润的嘴唇撇了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