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目的大致方位。他旋即策动缰绳转道直取敌酋所在,同时取箭搭弓,在近处海寇哗然回首的一瞬,已是当先向那海寇头目射出一箭。
然而二人毕竟相去甚远,中间又隔着上百挥刀反击的海寇,这一箭飞至中道,便被不知名的海寇喽啰一刀挡下。
谢迁却是未有半刻停留,在第一箭射出后反倒再次策马疾行,待骏马凌空跃身跨过一行疾步上前阻拦的海寇时,便不顾身侧的喽啰们已然纷纷扬刀而来,再次张弓,向那海寇头目又发一箭。
那海寇头目略一蹙眉,借着四下里摇曳晃动的灯笼微光旋身回避,又扬声道:“放箭!”
谢迁这一箭再次走空,而前方已有一阵箭雨弥天而来。他借着全副战甲的掩护,只是略微伏身避过了直取面门而来的几支羽箭,又反手策动骏马冲阵向前,一双眸子难得显出了几分势在必得的锋利,紧紧地钉在那名海寇头目的面容之上。
后方随行的骑兵们大多皆是放慢了速度,结成阵型抵挡着前方的箭雨,挥动长戟长槊挑开四下围堵而上的海寇。
那一边,待得二人仅仅相去不过百步之时,谢迁再次抬手,迎着前方的刀光剑影,自箭袋中取出了最后一支翎羽箭。
彼时风雨如晦,几只落魄的夜鸟低掠过枯草水洼,扑腾两下后,又纵翅飞去了郊野的枫林深处。如血的云翳翻涌起来,将那半轮明月也掩去了大半,只余下极细弱的一角洒下迷蒙皎然的银白,正照见白翎轻颤,箭镞一闪如电光明灭。
“嗖”!
无风的雨夜之中,破空而出的箭啸隐隐如龙吟。
海寇头目蓦地一惊,他还欲再旋身回避,而那翎羽箭倏忽便至眼前。
这一箭悍然破开了海寇头目的兜鍪,又直直洞穿了他的眉心。四下里依旧喊杀阵阵,而那海寇头目还不及发声惊呼,便已颓然倒了下去。
也是在此刻,谢迁的战马扬蹄一跃,正与仰面栽倒的海寇头目擦身而过。
谢迁在骏马四蹄落地之时施施然勒马回首,旋即一手横刀出鞘抵上海寇头目的后颈,借势斩落了他的头颅,另一手抬起攥住了头颅之上的乱发,在四下飞溅的血色与明灭不定的灯笼光下,将那头颅掷入了前方成群的海寇之中:“诸位还要负隅顽抗么?”
后方的骑兵们见此情形,俱是士气大振,一时已结出进攻的阵型,高声呼喝着策马向前,冲锋砍杀。
而近处的海寇们冷不防头顶忽有一物砸下,定睛看时,却赫然见是自家头领的首级,立时惊骇起来,几乎便忘了去抵御那百余骑兵的攻势。他们毕竟是寻常的匪寇盗贼,身手心性皆未能与军中士兵相较,此刻见得首领殒命,又逢骑兵反复穿插扰乱战阵,顿时便四散奔逃起来。而别处的海寇虽不知发生了什么,却也被这惶惶的气氛所感染,纷纷紧随着率先溃散的那些人向新安江的方向逃去,再顾不得能否攻下鄮县。
未过多时,鄮县的城下便只余堆积如山的海寇尸体,与勒马徐行而来的一行轻骑兵。城头雉堞间,有大胆的民兵惊疑地探出头来望了望此处的光景,随即将官府的灯笼重新挑起,立在城楼之上。
谢迁一手撑着马鞍稳住身形拨马回望,见后方山野之间亦有一行轻骑疾驰而来,知是季沉谙得了讯息领兵赶来,便也暗暗地放松了些许。只是在神思骤然松弛后,他才后知后觉地觉察出了一阵锥心的痛楚,连带着双眼也有几分发沉。
“营中只有这百余人,怀真公子竟然当真敢出击?”
季沉谙策马行至谢迁身侧时,见他肩头、手臂、双腿之上皆中了箭,战马也已是伤痕累累,不由得无奈地摇了摇头。
谢迁循声抬了抬眼,虽然言辞之间难掩虚弱,却反是一面以环首刀削断了那些箭杆,一面笑道:“鄮县若是丢了,我们那一处营地也不能长久。事急从权,还望季长史宽宥。”
季沉谙缓缓绕至谢迁的身侧,打量着他空空如也的箭袋,叹道:“若是这最后一支箭也落空,你又该如何收场?”
“我想无论成败,我都没有再发一箭的机会。”
“以往怎么不知你也有这等赴死之心?”
“我……”谢迁将环首刀归入鞘中,还想再说些什么时,眼前却已是蓦地一黑,栽倒下去。
——
及巴蜀初定,诸州之兵疲敝,百姓不安。时有海寇孙嘏拥众数万,自海攻鄞县,杀县令,又以其部众数千分袭鄮县。玄朔军校尉谢迁乃率百骑临于鄮县城下,斩其魁首,千余贼寇皆四散而亡。嘏由是南奔而据剡县,自号征东将军,宣语令诛杀异己,死者十七八。
会连环坞匪寇起于海盐,进逼嘉兴,二寇相应,乃成燎原之势。吴越承平日久,人多不习战,故所在多破亡。诸贼皆烧仓廪,焚邑屋,刊木堙井,虏掠财货,相率聚于会稽山下。畿内诸县处处蜂起,朝廷震惧,遂内外戒严。
——《十二国春秋·后宁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