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后，姜寻宴来了王府拜访，只道听闻挚友死讯，心中悲切不已，特地前来悼念。
陆岁淮自昨日甘黎出事起，就未再走出过棠月阁的那间寝房，更是不准府中的任何人靠近。
现下已经过去整整一日了，府中的仆从们虽心生忧虑，但也没有哪个仆从，有胆子敢在这个时候冒险去忤逆王爷的意思。
眼见着姜寻宴在这个时候来了，徐总管知晓这位穆家夫人是王爷过去交好的表妹，兴许现下能在王爷跟前说上些话，想着让她去劝一劝王爷，便也未跟王爷先行通传，直接请人进去了。
姜寻宴走近了甘黎的寝房，轻叩了两下门。
同她预想中的一样，里面很快便传来了男子带了些许愠意的声音：“出去！本王说过了，任何人不得入内。”
姜寻宴未因他不善的声音而心生惧意，只是对里头道了句：“表哥，是我。”
听里屋安静了下来，她心中便也稍微有了点底，轻轻推门走了进去。
看见里头坐着的人时，姜寻宴心下不由得有些许惊诧，几乎不太敢相信眼前这个失魂落魄的男子竟会是自己的表哥。
她从未见过陆岁淮这样惨淡的面色。
陆岁淮仍坐在甘黎的榻旁，见姜寻宴走了进来，问她道：“寻宴，你怎么来王府了？”
“王府的人说，你已经不吃不喝一整日了，他们怕劝不动你，便请我来了。”姜寻宴把先前侍从交给自己的膳食和温水放在了桌上，“表哥，你多少吃些东西吧。”
见陆岁淮未搭理自己，她转而道：“阿黎的事情，我在府上也听说了......阿黎和我到底也是多年的挚友，骤然听闻这样的事情，我心中，也很是难过......”
一直默然着的陆岁淮忽然道：“寻宴，我现下......恐怕没什么心情来招待你。”
姜寻宴听出来了他话里送客的意思，她想起甘黎先前拜托自己的事情，便没了继续攀扯的心思，直截了当地开了口：“表哥，其实我今日过来除却悼念阿黎和担忧你之外，还为了一事，此事与阿黎有关。”
“你说。”听见她的后半句话时，陆岁淮黯淡的眼眸中带了些许温度。
姜寻宴心中早已斟酌好了措辞，现下清了清嗓子，略一沉吟后，道：“阿黎与我旧时曾有过约定，若她有一日身故，希望我能够带着她的尸身回到她母亲的故居处安葬。所以今日前来，是想请表哥将阿黎交由我，我会将她送回到甘伯母的故居处，完成她的生前的心愿。”
她说着，见陆岁淮不语，又道：“还请表哥放心，我定会妥善安置好阿黎的身子，让阿黎她......走的体面些......”
“不行！”姜寻宴话还未说完，便听见陆岁淮打断了自己的声音。
他握着床榻上甘黎显得有些苍白僵硬的手，对姜寻宴道：“她就在这里，哪里也不会去！”
姜寻宴似是没有想到陆岁淮的反应会这般激烈，她愣了一下，有意劝道：“表哥，其实你心里也知道的，阿黎她不会愿意留在这里。”
“她生前被困在这一方宅院里已是疲惫不堪，心力交瘁，不得已才会用这样惨烈的方式来寻求一个解脱，若是走后也不能逃脱此处，怕是会死不瞑目。”
姜寻宴顿了顿，继续同他说着：“表哥既因阿黎的故去而心生伤悲，想来心中多少也仍是念了些旧情的，若是表哥还顾念与阿黎的那些情分，不妨就遂了阿黎生前的心愿。”
“不。”陆岁淮斩钉截铁道，“甘黎她是生是死都是我的人，不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带她离开王府。”
姜寻宴见他如此，便换了一种话术，道：“我知道，表哥许是心中还对阿黎有所怨恨，始终不肯叫她称心如意。可即便你觉得她过去伤了你，想要报复于她，也该到此为止了，阿黎她如今人已经不在了，你又何必如此？”
“怨恨”与“报复”这两个词如今再落在陆岁淮的耳里，只觉得无尽的讽刺。
他口口声声说着恨她，却因她的亡故悲痛至此。
他说他要报复她......
是啊，他也的确是报复了她，将人硬生生地逼死在了这棠月阁里。
照理说，他的报复，应该已经很成功了才是。
几乎没有废什么太大的力气，就这样报复了这个过去算计于自己、背弃于自己的女子，他心中应当感到痛快和高兴才是。
可为什么甘黎死了，他心中会感到这样的难过与痛苦？就仿若心口处被人用刀刃划开了一道口子一般疼痛。
轻轻抚摸着那张永远不会再醒来的面庞时，他愿意付出他的全部，甚至是他的性命，只要她能够再次醒来，再次睁开双眼。
他真的恨甘黎么？
或者说，他真的恨过她么？
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在心中极力说服着自己。
将她留在王府里，是为了折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