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错当即吩咐奴婢们收拾内殿,盛澈却道:“不用了姑姑,陛下不留宿。”
惜错并未多言,担忧的看了一眼若无其事往正殿走的人,默默叹了口气。
盛澈老老实实站在正殿中等着,赵倾城踏进殿门时,驻足了片刻,目光自上而下复又落在她的脸上。
盛澈有些纳闷的抬手摸摸自己的脸,这几日她吃好睡好,面色红润,出宫穿的男子常服也已更换,并无任何不妥,但赵倾城皱着眉头打量自己的眼神,倒让她觉得自己哪里有古怪。
她垂下手臂躬身行礼:“见过陛下。”
瞧不见的是,赵倾城的眉心锁的更深了。
在等她直起身子时,人已走至面前。
“不知陛下此番前来有何要事?”那语气规矩的让人心里发堵。
赵倾城尽量收敛心中升腾起的烦躁,语气温和:“回京已有些时日,可想好如何处置西昭那些皇室宗亲了?”
盛澈目色一顿,没想到他竟不是为了让自己回来随口说说而已。
她思虑片刻:“再给我三日。”
“好。”赵倾城应声道。
话音落下,二人之间是一阵滴水成冰的沉默。
赵倾城离得太近了,盛澈需抬头仰视他。
“陛下可还有事要说?”
赵倾城摇摇头,眼睛依旧一措不措的盯着她看。
真是一双好看的眼睛啊,里面缀着星河,缀着日落,缀着那些无法让人揣摩的心计。
如此摄人心魄的眼睛放在他那张惊为天人的脸上,却也不算出彩。
她从前就是被这张好看的脸蛊惑住的。
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盛澈低下头:“陛下若是无事,便请回吧。”
逐客令下的太过突然,赵倾城本欲张开的怀抱微微僵住。
盛澈目光凝注在那双金丝云靴上,却迟迟不见它挪动半步。
“我还要如何做你才会原谅我?”头顶响起一道透着疲惫的声音。
这已经是今日第二个求她原谅的人了。
她也很是疲惫,凭什么所有人都要她原谅,凭什么要她缺心少肺到毫无芥蒂的面对他们。
“赵倾城,你知道我是谁吗?”盛澈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问道。
赵倾城微怔的神色落进她眼中。
盛澈默默叹了口气,还是决定做那个恶人。
“赵胤封已经死了,你分明知道在利用你,我这种人留在你身边就是个祸患,你放我走吧。”
赵倾城喉结滚动,咽下苦涩。
“在你要去天启兵权的时候,我就已经猜到你在利用我,那又如何,我心甘情愿被你利用,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你没有理由再离开我。”
“我陪你够久得了。”盛澈的话像是一把锋利的尖刀,带着倒刺一把插进了赵倾城的胸膛里。
“盛澈,你非要如此践踏我们之间的感情吗?”
盛澈闭了闭眼睛,已经无力再去辩驳什么。
就是因为太过珍视这段感情,她才企图用到此为止来让他们二人之间得以善终。
可那也只是企图而已,她知道赵倾城不会轻易放过她。
“你说要理由?好,三日之后我给你一个足够我离开的理由。”话落,盛澈转身离去。
当夜,赵倾城做了一场噩梦。
梦中,满身是血即将身首异处的高渐云双手背缚跪在地上大笑不止,那双阴翳的眼睛看向他时尽是嘲讽。
“赵倾城,父债子偿,你以为你能逃的脱!”
他猛然从梦中惊醒,汗水浸湿了衣襟。
那不是梦,是高渐云赴死前真真切切对他说过的话。
可他为何无缘无故梦到这番场面?
听到响动的守夜奴才循着声音轻手轻脚进来察看。
“陛下可是醒了?如今才四更天,陛下还是再睡一会吧。”小声说话的人是春满的徒弟阿进,赵倾城认得他。
赵倾城按按眉心,起身道:“不了,更衣去勤政殿。”
阿进忍下嘴里的那个哈欠,赶忙将手中提灯放下,伺候主子更衣洗漱。
大半夜的也不好打搅师父,阿进便披星戴月的跟在陛下身后去了勤政殿,本以为要学着师父平日的模样送水添茶,研磨铺陈,哪知陛下就那么坐在御案前呆呆看着那只插在青玉瓶里的枯枝,一看就是两个多时辰,直到师父睡醒上值,他都没捞着伺候。
不过那枯枝阿进比谁都熟悉,是皇贵妃娘娘三个月前送来的蓝雪见,当时差点要了他的命。
他听了师父嘱咐小心伺候换水,那花还是没过几日便开始蔫头枯萎。眼瞅着花瓣落尽,就剩几根枯枝,他便拿走打算扔掉,陛下回殿时没看到那几根枯枝,立刻大发雷霆,幸亏他还没走远,不然早被杖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