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间比明间小,中央置了个炉子,炉子一侧延伸出根直通屋顶的管道,热气将整个小屋都烘得暖意融融。
云冉来时不曾想到,孟宴宁会单独接待自己。赦县崇尚节烈,她的夫君新丧,她难免觉得,此举于礼不合。
“怎么了?”孟宴宁发觉她没跟上,回眸问。
那目光澄澈,好似从前待她那般,云冉顿时回神,暗叹自己可能是被嫂子训导多了,忘了他是自己的二哥哥,算不得外男。即便如今他归了本家,两人从前的情谊也是在的。
“没什么。”云冉终于收敛思绪,随他一道进屋。
帘子打下,一股暖意升腾,云冉舒坦得微眯眼。孟宴宁走到炉子边,不动声色地烤了会掌心,如玉苍白的十指,在橘色火星上染了层薄薄的暖意。云冉这才觉察,他身上穿得其实不算厚实。雪水化后,靴子应当也冷透了。她方才却因为些私心,让他在风口处等那么久。
孟宴宁也只是路过炉子,略暖了暖,便在一旁铺了麂皮绒的圈椅上坐下。
他坐在桌子左侧,云冉便坐在右侧,觉察到她的拘谨,孟宴宁主动开口道:
“此处平时接待外人颇多,只备了些陈年的雨前龙井。冷天里,你最喜烫得极香的熟茶,恰好有人送了我两袋上乘的红袍,要不要我差人给你拿来?”
云冉心底一暖,又有点惊讶:“哥哥还记得我的喜好呢?”
孟宴宁淡笑:“吃食上你最挑剔,我自然记得。”
他拍了拍手,便有两名丫鬟入梢间,领了任务下去。他自己却是捧起边上的雕花银碗,吹着里面的热气,并不喝,只用来暖手。
他竟并未主动问云冉为何事来,云冉一时不好意思提起:
“哥哥今日去哪了,现在才回?”
“县里兴办书院,陪些个朋友择胜选址去了。”想到什么,他微扬嘴角,看向云冉,“你还记得铜锣巷后的双驼峰吗?就选的那儿。”
云冉立时想起件糗事。她曾随祖母宿在双驼峰附近的庙宇中,和几个同龄人玩捉迷藏,因好胜心强,偏躲到山中僻静处,没想到迷了路。在半山腰的山洞里哭了许久,还是孟宴宁提着灯笼,寻了一晚才寻到她。
“那儿呀。”云冉不自觉放松了些,圈椅太高,两条小腿够不到地,便自然地在半空晃,“一晃好多年,没想到那儿要建书院了。”
孟宴宁浅笑,又给她推来一个梅花小盏,里面盛着糕点蜜饯。没想到这平时待客的小盏里装的,也颇合她的胃口,都是甜而不腻的粉糕、口酥、雪乳酪。
云冉挑了块板栗糕,还没有入口,竟是一阵干呕。她十分抱歉,用帕子掩着檀口,“我差点忘了,自己如今有了身子,吃不惯这些。也不知怎么,平日爱吃的,如今全都吃不下。”
孟宴宁笑意顿敛,屋里也突然冷了般。
“倒是我的不是。镇日病得颠三倒四,又忙着温习旧书,岂不知洞中方数月,世上已千年……妹妹何时怀上小侄的?”
他说着,微微咳嗽,视线落在她尚且平坦的小腹,眸色幽如寒潭。
云冉这才注意到,他捧的是药碗。她记得他在她订亲后病了阵,耽误了科举,没想到如今赋闲在家,依然病着,不由得关切。
“也便半个月前,但怕事不机密,不曾对外声张。宁哥哥,你的病要紧吗?”
孟宴宁咳得脸色薄红:“不碍事,不过偶感风寒。我又不喜喝药,现在还没痊愈。伯父的事,我也听说了,只是这阵子体力不济,才没登门拜访。”
“哥哥的病是要紧,有这份心,爹和祖母会知道的。”云冉宽慰道。她不知,他这阵子没有动静,竟是因为生病的缘故。是她燕尔新婚后,不怎么寻他玩了,完全不知他的近况。
她从初初的懊恼,变得无比自责。早该让他进屋暖暖,自己也不应为了避嫌,不和他亲近。
云冉便从椅子上站起,见炉子边有个小竹筐,里面装了些安神香,心上一喜。一面将那香料放进炭火中,一面叮嘱:“哥哥从前便是如此,为了课业功名,从不好好用饭,更不惜福养身。书院的事固然重要,也不能单穿件夹棉的长衫便出去了。到底是哪几个婢子在伺候你,这样惫懒粗心。”
她猫腰在炉边为他添香,面颊酡红,如胭脂晕开般娇俏。连那素白的芙蓉簪花,都灵动起来。
云冉在赦县以美闻名,求亲者也曾踏破了门槛。
孟宴宁不急不徐地摩挲尚温的银碗,沉静地注视她,听她絮叨。
直到烹茶的女婢捧着壶热热的红袍进屋,云冉才惊觉自己失态。她作为客人,怎好管他的家务。她不由攥紧帕子,回到孟宴宁对面坐下。
孟宴宁抬眸,也似不经意扫了眼那女婢。
女婢背脊阵阵阴寒,忙请云冉用茶,退了下去。
*
茶雾袅袅,在两人之间氤氲,云冉也彻底回过神。她今日来,是为了求孟宴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