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归去来兮（五）
沈珮音量并不高，却字字掷地有声。
“坎道场柳明玉精通卜算，核验学宫往来账目分毫不差；离道场杨峥通岐黄之术，上月东境时疫便是他率凡间大夫扑灭一一这些人，难道不比某些世家子的走马斗犬之技更该得个功名？”
沈珮话音刚落，林之鹤忽的抚掌。他广袖上的云鹤被这个动作激起碎光，仿佛要冲霄而起：“我朝自开国来便有以考校定品级的旧例。臣听闻今年殿试前三皆是寒门出身，待到殷州案与季家挪用军饷案查清，六部必然空出许多位置，不如“荒唐！"有个世家的老臣再也压不住怒火，“你们这是要让满朝清贵的大景，变成臭要饭的叫花子窝吗？！”
他朱红色的官帽随着话音剧烈颤抖，却没注意到，身后几个寒门出身的年轻官员悄然与其拉开了距离。
角落里传来极轻的嗤笑，混着容衍突然爆发的咳嗽声，显得分外刺耳。南问柳突然抬起眼，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桌案。在众人的惊叫声里，她伸出手虚虚一握，自有凛冽剑气在掌心成形。
那人惊慌失措：“你居然带武器上殿！这可是大不敬一一”“蠢货。"南问柳冷哼，“剑气化形都看不出来？我见过那么多草包，你也里面也称得上一句出类拔萃了。"<1
她并起两指，轻轻一划，那道剑气的虚影便脱手而出，直直地钉住了老臣的衣角！
“你，你……当着陛下的面……”
“闭嘴。我十七岁就敢当着学宫监司的面杀人，你以为我会好好跟你讲道理？"南问柳眉眼冷冽，“我就问你一句，我，南景学宫乾道场魁首南问柳，前青翎卫统领，往前好几辈人都死了个干干净净一-算不算臭要饭的？”“哈哈……“王志没忍住笑出了声，“按照大人的话，雍州运货的、梧州挖矿的、青州种地的，数百万大景百姓都脏了您的眼！”就连一直低着头的何且歌，此刻也抬起了眼。一一这些人思想顽固，绝非一朝一夕便能改变，所谓话语权，都是要靠自己争来的。
“大人莫不是觉得大景社稷，尽在世家的雕花木匣里收着？"沈珮道，“不过五年前，北凌大肆进犯，当时前线死得最多的是谁？三百青翎卫里，世家占了厂人，寒门又占了几人？”
那老臣颇为顽固，几乎要跳起来：“寒门本就该守着祖地种田，硬塞进朝堂迟早捅出大窟窿！当年殷州妖兽案若非世家收场……”林之鹤抬手截断话头：“陈老提醒的是。”陈老顿时像被扼住脖子的鹌鹑，说不出话了。“说到殷州，我林家难辞其咎。此案虽然难查，但也要给天下人一个态度。林家御下不严，臣请清查承意初年以来三品以上外放官员一一”林之鹤似笑非笑转向沈珮：“祭酒以为，如何处置最为公道？”“当去冠除绶，追缴俸禄。“沈珮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疑点必须查清，方诺究竟受何人指使？如何与江浸月搭上的线？事后各大世家又为何匆匆封城，任凭殷州变成一座死城，数万百姓不得往生？”有人不服：“沈祭酒这是要掀了大景的天？”“非也。“沈珮道，“掀了天的是你们，我分明在试图补天一一陛下可还记得萧怀远？他当年回邺都述职时，给陛下带过一匣子殷州的桃花……您当时夸那桃花开得好，说大景江山就该如此般春色，长盛不衰。”容衍犹犹豫豫："呃……朕、朕说过这话吗？”“如今桃花谢了十六载，殷州冤魂不得往生，整个殷州都变成了一座死城。”
沈珮声音愈发凌厉：“诸位既然口口声声为了大景，为何不把吞进去的军饷吐出来？为何不把压着的战报交出来？为何不把寒门将士的功勋还回来？”“沈卿……“容衍声音发颤，“你先冷静下……”“陛下。“沈珮突然一撩衣摆，当众跪了下来，“臣请重审殷州案，彻查涉事世家，擢寒门子弟入朝一一此乃民心所向！”数名寒门官员跟着她跪了下来，纷纷叩首：“臣附议！”有几个世家出身的年轻官员明显有些动摇，犹豫片刻后，居然也跟着跪下了。
“臣附议！”
“臣附议！”
容衍苍白的手指陷进扶手，目光慌乱地寻着林之鹤的身影。却见那玄衣青年正垂眸敛目，默不作声地把玩手中玉笏，仿佛朝堂纷争都与他无关。“准……准奏。"容衍尾音发颤，“即日起由云嘉学宫祭酒沈珮主理，林卿与南…南卿协理，各部需全力配合。”
那些被世家粉饰成薄薄几页纸的人命，终究会在某个清晨裹挟着血气，重回到金碧辉煌的庙堂之上。
林之鹤道：“请陛下下旨。”
“下、下什么旨？”
“一查殷州旧案，平数万冤魂。二查军饷贪墨，斩祸国蠹虫。三开恩科取士，择寒门良才一一”
沈珮适时呈上名录：“学宫历年考核甲等的学生，恭候陛下差遣。”“还有……
她侧过身，让出身后的南问柳。
“我们阿柳这些年受了诸多委屈，连自己的真名都不敢用，陛下是不是应该为她正名？”
众人的注意力再一次聚焦到了南问柳身上。片刻后，有位老者感慨道：“殷州萧家的二小姐若是还活着，也应当有这么大了…说起来，似乎一直不知道南统领出身何处？”南问柳没有隐瞒：“殷州